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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第九章 開始

  夜裡,她獨坐在古畫修復室中一點一滴地靠近夢想;白天,她躺在老人倉庫的一隅,有時累極而眠,有時認真地研究她請老人夾帶出來的書籍。

  老人很少說話,也常常忘記替她張羅食物,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幾天過去,她已經渾身又髒又臭,看上去、聞起來,都像個可怕的流浪婆。

  她的進度很緩慢,這是她唯一介意的!她非常擔心自己趕不及在時間來臨前完成修復工作,那工作需要的不只是耐心與天分,它還需要冗長的時間做為後盾。而她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每天只要美術館的燈一關,她便迫不及待地循著老人教她走的路來到修復室,而天亮的時刻她也拼命奮戰到遙遠的人聲傳來,她才像只慌張的老鼠逃躥而去!

  她知道這非常危險,她隨時可能會被發現而趕出美術館,甚至會被人扭送法辦,但她就是不能停止這冒險。

  她的時間十分寶貴,與時間競賽是最困難的,但她不想選擇,也沒得選擇,她一定要完成“聖嬰圖”——就算她真的得死在那幅畫前面也在所不惜!

  夜晚的時間,她全心用來工作;白天的時間,她便用來思念……

  與寒澤相處的那幾天成了她記憶中最彌足珍貴的時刻!她能清晰地憶起他所說的每句話和每個細微的小動作。

  她總是在夢中回到那幾天,小庭院裡的氣息、微風輕吹的撫觸……寒澤織真一次又一次來到她的夢中,溫柔地凝視著她。

  她總會因為極度的思念而流淚……

  無數次的淚水,讓她幾乎忍受不了那摧折!她好想念他,那種渴望可以將一個人逼到瘋狂的臨界點;而她也才瞭解到織真的愛情有多強烈——

  假使今天瀕死的是織真,假使他們的立場互換,她未必有那樣的勇氣承受!她完全無法想像失去織真的生活將如何酷似地獄……

  遠遠地,美術館內傳來即將休館的音樂與廣播。

  莫蕪薏很快起身,將那幅織真的畫像緊緊放進懷裡。

  燈一熄,她立刻悄無聲息地在館中潛行。

  懷裡那幅畫像帶給她勇氣。

  她可以感覺到織真的心與她同在——在不知名的地方,寒澤織真懷著與她一樣的思念,彼此相依相偎,彼此深深愛戀著……

  她能撐下去的。

  她一定能支撐到完成這幅畫。然後她要飛奔到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再也不放開;她要親口告訴他,她很愛他——她需要他。

  為了這一點,她必須活得更有勇氣,畫得更加用心!

  因為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喪禮的安排事宜進行得十分隱密;很快地,在姬月帝國大廈的後方已經佈置出一個莊嚴不比雅的靈堂。這家族原本便是不出世的,知道老太太的人自然不多,但前往弔唁的全都是日本政商界頂尖人士。知名的、不知名的,他們悄悄前來,又悄悄離去,臨行前總不忘若有所思地注視寒澤織真。

  他便是這龐大家族的下任繼承人,但他們卻對他全然陌生!

  他喜歡什麼?厭惡什麼?性格是溫馴的?還是狂暴的?這些事竟沒人能告訴他們。那是多麼可怕的情勢啊!

  寒澤一直沉靜地坐在靈堂的一角,指揮若定,而臉上卻沒寫任何明顯的表情;他看起來並未特別傷心,雖然眼裡有悲傷的痕跡。

  那種超乎尋常的平靜令許多人不自在——

  “老太太……”粗嘎的哭號聲由遠而近,與這肅穆的場面顯得十分不搭調,沖進來的粗壯男子也是如此,他的黑西裝下面甚至還穿著色彩豔麗的夏威夷花襯衫。“老太太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突然?您怎麼不肯等等我啊……”

  男子哭得聲嘶力竭,但那張涕淚縱橫的臉怎麼看都非善類。

  “請節哀。”秋之左衛門一身縞素,她上前扶起他:“鈴木先生。”

  “他是鈴木慶伯,主管了家族中所有與碼頭有關的業務,同時也是碼頭公會的會長。”冬之左衛門很快在他身邊做出簡報。“此人生性好鬥,過去已經常常頂撞老太太,根據我們的瞭解,他可能已經勾結了黑社會準備併吞其它碼頭的勢力。”

  鈴木粗魯地擦乾眼淚鼻涕,搖擺著碩大的身軀來到他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過一次之後才開口:“你就是下任領導?聽說是寒澤老兄的獨生子?”

  “是。”

  “過去幾年你在哪裡?”鈴木拍拍胸脯,那豔目的花襯衫顯得特別刺目。“當我們在碼頭上流汗工作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我們為了家族則與那些死條子周旋的時候你在哪裡?你看!”他霍地拉開花襯衫,露出肚子上老大一條刀疤:“這就是我為家族付出的代介!嘿嘿!縫了七十四針,幫我縫傷口的醫生到現在手都還酸著呢!那時候你在哪裡?就憑你這毛頭小子,有什麼資格領導我們大家?”

  “鈴木!你敢在老太太靈前放肆?”秋之左衛門冷冷喝道。

  “嘿!別拿老太太來壓我!她死的時候我人在夏威夷,也沒聽到她到底交代了什麼,搞不好她說這家族要交給我打理呢!”

  “你真放肆!”冬之左衛門怒道。眼看已經要動手,寒澤卻靜靜攔住她。

  所有的人都等著看他如何處理這場面。

  鈴木是個大老粗,他早有心叛離家族,可是又捨不得家族所能帶給他的龐大利益,現在老太太死了,接手的只不過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自然是第一個發難!

  寒澤織真一直沒起身, 他臉上的肌肉甚至沒有抽動, 他只是很平淡地開口:“不服氣的話,你可以帶著你的人離開。”

  “你說這是什麼話?”鈴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當下氣得雙眼暴睜:“我是這家族的重要成員!誰敢叫我走?”

  “我沒叫你走,我只說如果不服氣,你大可以離開,我不會阻攔你。”

  鈴木愣住了!他說的是真的!他那平靜的神情,氣定神閑的神態,在在說明了他的確是認真的。

  “我真的可以離開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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