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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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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可以說為了生存,當自己看到蘭壹、蘭馥在他面前死去時,他心裡是如 何的哀慟……他可以說自己的一切都是被逼的,說自己怎樣一步步被逼成這副鬼樣。 可是他要如何解釋當他看到他們死在他面前時,他心裡深處的那一絲幽微震顫?那彷佛狂喜、彷佛高潮似的至高喜悅一絲絲地纒繞著,在他心底那黑暗的角落生根。 他要如何解釋自己當看到蘭十三像個破布娃娃似躺在他腳下時,他心裡那極致的痛楚與快感? 噢!他又怎麼能說無論何時,只要看到他那雙澄淨的眼睛,他就忍不住……忍不住想在他體內一次又一次狂野震顫地釋放,想要自己黑暗腐爛的靈魂殘酷恣意地去蹂躪他;要他屈服,要他也染上黑暗的邪惡與肮髒,要他在他的身體底下哭叫哀嚎。 這一切,他又怎麼能說呢? 倚在小喜半邊身子上,他沙啞地、喃喃自語地說著些什麼。那些從來沒人聽過的話裡有著抵死繾綣,是他這一生少數幾次動情地說了實話,可惜小喜聽不見;因為早在他被打人禦牢前,那一巴掌已經轟聾了他的左耳。 可是蘭七不知道,他也用不著知道。 這一生,他未曾期待過有人能聽懂他的話。 他來,只是想死在自己最喜歡的人身邊。他想放了小喜,但他不肯走;既然不肯走,那就跟他一起下地獄吧。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御醫康厚德在他身上下毒已經許久;康厚德死後,那毒便再也壓抑不住,如今終於爆發,要將他燒成枯骨,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從小就因著母妃的刻意用心而浸淫在毒藥當中的他,怎麼會不曉得康厚德對他下毒?他從小即已嘗遍百毒,可惜從來沒有鍛鏈成鋼、百毒不侵這種事情。 他身上累積的毒日日磨損著他的身體,早已經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康厚德處心積慮埋藏的毒反而讓他減輕了被百毒吞噬的痛苦,才知道原來真的能以毒攻毒。 但康厚德死了,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他哪裡不知道後果……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這一生他所有想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他恨過的、愛過的,都已如風。 像是休息夠了,蘭七忽然又睜開了眼睛,那狹長的俊眸裡綻放著燦爛而喜悅的光,他放大了音量說:「小喜,蘭歡回來了。他,也離死不遠了。」 朝陽殿,九龍金繡玉屏風威儀不凡地襯在後方,九龍黑檀白玉鎏金椅四平八穩地呈現在眼前。這是天底下最尊貴的椅子,遠遠看著都感覺彷佛有道光打在上頭;明明已是深夜,卻覺得那張椅子光芒萬丈。 白髮蒼蒼的老者緩緩踏進殿內,他面容清奇紅潤,正所謂鶴髮童顏便是這副模樣;一雙長眉生得峻峭嶙峋,而那雙炯炯有神的鷹眼寒肅蒼沉,裡頭隱約有著寒星閃爍。 他是宮百齡,南都仙城派的宮主,雖然極少涉足中土,但他的大名卻名聞遐邇,聽說宮百齡無論武功還是術法都已經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他既「能把整座南都弄成鬼城數十年,讓整座永京陰風慘慘自然也不是難事。 望著那張象徵天下權位的龍椅,他清臒的臉上總算透出笑意。多少年的盤算,至今終於即將成真,只差一步,他就完成了大業。 四面八方的幽魂們無聲無息地現身,毫無意外地全都押著朝廷權貴,那些平素裡權勢滔天的高官貴爵如今落入他們的手裡,個個抖抖瑟瑟、面無人色,嚇得毫無反手之力。無人想戰,無人想反,朝廷百官竟然沒有任何人反抗,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簡直容易得令人髮指。 他緩步慢行,目中無人地走在朝陽殿上,雖然早知道會有一天能走在這裡,倒沒想過這一切能夠如此舒心快意。 多年前那少年步步濺血,踏著屍首出現在他跟前時,他便已經預知了這一刻;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機運,幾十年來的算計籌謀,終於在那少年投入仙城派的那一刻真正啟動。 「助朕奪回皇位,南都附近三郡便封與仙城派,你們要複國朕便容你們複國。」 傻孩子,還真的以為他會為他作嫁? 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還以為娶了她女兒,成了他宮百齡的女婿,他就能容得了他活,就以為這天下依然是他蘭家的天下,就以為他仙城派要的真就是那什麼「南都濮柳」的名頭。 「複我南都濮柳,還中土為諸子百家、繁花盛開之地」,哈!跟整個天下相比,南都濮柳算是個什麼東西!但這口號真好,不是嗎?多麼的冠冕堂皇,光是聽就覺得熱血沸騰,覺得人生有希望,那小皇帝的確是個有才的。 他在龍椅前站定,蒼老的指節撫摸著龍椅上白玉雕就的龍首,那獰惡的龍雙目圓睜伏在扶手上睥睨天下,龍椅的四角由粗壯的龍龜支撐著,象徵著只有真命天子才有資格登上龍椅。 此刻他就可以坐上去,坐在這象徵天下至高權位的地方,號令天下,不僅僅只是中土武林,而是整個中土,完完全全納人他的指掌間。 「報!啟稟宮主,乾坤殿找不到皇帝,後宮也沒有嘉荇太后與兩位小公主,宮女們說早在幾日前太後跟公主就已經被送出宮,不知去向。」 「報!東三路軍屯兵張家口外。」 「報!京兆尹趙擴及數十名京軍均已押於午門外靜候處置!」 報…… 背對著龍椅,他閉目沉思。去哪裡了?關鍵人物都還沒出現,這棋盤上隱約還有些晦暗未明的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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