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沈亞 > 新俠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那一夜他們沖出了永京,原以為速度夠快,然而蘭七的動作更快。

  原以為姑姑秘密訓練的死士夠狠絕,然而背叛的夜梟卻更可怕,他們才出城門就被夜梟趕上,邊戰邊逃,還沒離開永京,已經死了三個人。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拿劍殺人,當長劍刺人那人的身體裡,他的手還不住地顫抖。當鮮血染紅了他的手,腥臭濡滑得讓他幾乎握不住無垢時,他才真正體會到原來自己過去十六年活得多麼歡快幸福。

  然而那幸福,已經遠了。

  往西北的路完全被阻斷,死士們帶著他往南逃,最終逃進了有熊山,然後逃進南都;當他踏進南都鬼域的那一刻,身邊的死士都已經死光,其中兩個還是他親手殺的。

  在權勢金錢的誘惑下,「忠心」也只不過是虛無縹渺的兩個字,隨時都可以拋棄。

  此刻他們繼續往前飛掠,迅捷無比地在林間穿梭,未幾又是一陣無聲的廝殺;他有些驚訝對方人數之多,照理說前鋒隊頂多百人,然而看這陣勢卻遠遠不止,光是來踩暗樁的人數就已經遠超過百人。

  「狼主!」善於夜行匿蹤的地鬼出現在他身邊。「來了千人。」

  「五千?!」龍天運有些心驚。他知道俊帝已有動作,但沒想到居然首戰就派出了五千大軍,霍山一戰比他料想的還要更重要!

  「還有,山鬼不見了。」

  「什麼?」他的心一跳,猛地回頭。「胡真呢?」

  地鬼慚愧地低下頭。「不知道。屬下前去找過,但竹廬裡早已經沒人了,小胡公子……下落不明。」

  他的心猛地抽緊!不見了?!

  「讓我們去找,如果找不回山鬼與小胡公子,我們也沒臉回來見狼主。」四鬼請命道。

  最後的煙花炸開,如繁星墜落,片刻後四周恢復了一片死寂,於是馬蹄聲再也掩不住,肅殺之氣在暗夜中洶湧。

  「上來了!」

  遠處響起號角,幽州的長刀馬隊高舉著號幟在山路上奔馳,長刀在月色下閃耀著稟然致命的光芒。

  「來不及了。」龍天運有了決斷,迅疾如風地往霍家莊的方向奔去,「各人依計行事!」

  所有人呼喝一聲,一入莊便各自奔走,散個一乾二淨。

  月夜下,他孤身一人站在霍家莊大門口,面無表情、狀似安然地仰望著天際被烏雲半掩的月,心底卻急如火燎!

  去哪裡了?胡真。

  原本打算待戰事一結束就告訴她事實真相,可是卻不見了!是被誰帶走?想到那纖細的身影,他的心緊緊地揪成一團,夏夜突然變得那樣寒涼,絲絲攝人寒氣從腳底慢慢繚繞上來,令人惶恐不安。

  他幾乎想立刻轉身離開,他得去找呼延真,無論她在什麼地方,他不能再一次失去——

  然而馬隊來了,黑壓壓一片,寂靜地在莊前勒馬,安靜肅穆,鐵盔下的眼睛齊齊望向他。

  一匹黑騎排開馬群慢慢踱到他面前,馬上的人冷冷地俯視他。

  「交出來。」他說。

  龍天運也看著他,有霎時的迷惘。「交?交什麼?」

  清冷的月終於穿透雲層,薄薄的光照在聶冬那張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彷佛死屍。

  「胡真。」聶冬說。

  在永京的那個夜裡他也見過聶冬。事實上潛伏在永京時,他經常見到他,然而此刻的聶冬卻像是換了個人似,跟以前的聶冬截然不同。

  此刻的他身上散發著死氣,眼裡彌漫著看似冷靜的瘋狂。

  「聽到沒有?交出胡真,我讓你留個全屍。」

  龍天運沉默了片刻,然後有些不合時宜地、驚奇地笑了笑。「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要胡真?」

  聶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是誰?」

  霍家莊內人群無聲地、慢慢地湧出。

  他們身上披著毛皮,手裡提著亮晃晃的大刀,腳步又大又穩,沉重地,每一步都踏出煙塵。

  有人牽來赤紅色大馬,龍天運瀟灑地飛身一躍而上。「北狼狼主。」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已經送入洞房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此刻應該與他的新娘子在一起才是——雖然大敵當前,但他早就料到了不是嗎?

  為什麼他依然玄袍墨靴,一副閑雲野鶴的模樣站在莊口仰望明月?

  此刻他終於沒戴面具了,可惜距離太遠,所以即使沒戴面具,她卻依然看不清他眉目。

  她多想親眼看看他的臉,想知道那張臉與她腦海中的模樣是否相同。

  遠遠地,胡真微眯著眼凝視他,心裡翻攪著各種錯綜複雜的滋味,似苦似甜。山路上的暗影層層疊疊湧上來,是幽州的長刀馬隊,凜凜長刀,森然羅列,鐵盔重甲,看起來十分駭人。

  可是他依然姿態悠閒地佇立著,彷佛前面來的不是可以輕易把他斬成肉醬的刀隊,彷佛他眼裡除了天上的一輪明月,再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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