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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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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只是怔怔納悶他為什麼留下來。小海撕下張他的行事曆草草寫了幾個字交給他:「這是我家的地址。」他說完便走向門口,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頭:「你知道 『原發性記憶障礙』的患者也可以選擇他們要記憶什麼,依照過去的病歷,他們通常對自己的愛人和情人記憶最深——不管在發病前或發病後。」 群智忍不住開口問道:「小海,你到底是學什麼的?」 「喔,我。」他露齒一笑,和寶兒一樣無邪得令人怦然心動:「我是理工學院的越級生,學電腦的。」 不等他有所反應,他已戴上安全帽走子出去。 他望著半開的門,門口已空無一人,夜風由門口輕輕地飄進來,不知怎麼地,他竟有一種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奇異感覺。 好像他掉入了一面奇異的鏡子裡,而戚家的人正是那仙境的一切。 愛麗絲沒愛上那只毛毛蟲,而他卻愛上了他夢裡的戚寶兒—— 只知道不能失去她,永遠。 第六章 「總經理?」 方群智自搖椅後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現在的他沒有心情和任何人說話,寶兒才離開他一天,而這一天卻是無比的漫長難捱! 他仿佛失掉了靈魂,失掉了心,做任何的事都會看到寶兒的影子,她的嗔和她的天真無邪。這是他從沒經歷過的感覺,他不會為任何人如何失魂落魄,甚至是一直以為深愛過的荊泰生,也無法讓他有今天這樣的慘狀! 「我來看看你文件看完了沒有。」宋西華的聲音柔柔地傳來,有那麼一絲不解的怨懟和傷心。 他無奈地轉過身來,再次驚訝地發覺她和泰生有多麼神似,所不同的泰生一直把他當成朋友、大哥,而她只把他單純地看成一個男人。 這種說法並不公平,畢竟宋西華不能替荊泰生負責,宋西華是宋西華,她永遠也不會變成荊泰生。 但這種想法並不能使他遺忘她們之間的神似。 他將文件往前一推:「我看完?」 「那你認為我們該不該向貝爾集團提出投資計劃?它和日本集團的寶車不相上下,但雙方面的優惠條件——」她的聲音漸漸隱去,因為他只茫然地望著她,看不出有任何理解的神情。 他歎口氣,又將文件收了回來:「抱歉——」 「不必抱歉,我猜你根本沒心情看這些文件是?」宋西華澀澀一笑:「那個女孩佔據了你全部的心思對?」 對她的兩個問題,他只能點點頭,西華並不粗心,任何能當上機要秘書的女人都不會粗心。 或許她比他所想的更要像荊泰生一些。 「她好不好?」 「誰?寶兒?」 「你生命中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面對她哀傷的面容,他突然有非常深的罪惡感! 他曾約過她吃飯、約過她一起出遊,他吻過她,二人之間只差沒有上床,他欠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也算是分手。 「西華,我為我過去的行為向你道歉,我想我不該那樣追求你,然後又……」 「不要說?」她打斷他,轉過身去掩飾自己的淚水:「不要讓我有被遺棄的感覺!」 「西華——」 她淒然一笑:「多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要的不是我,當你望著我的時候,眼裡總有對另一個女人的渴望,我無法和過去的陰影爭奪你的感情。」她頓了一下,眼裡流露出絕望的神情:「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對愛情失望才不再去付出,可是我想錯了,你對寶兒的愛戰勝了過去,而我只不過是你一時對過去的眷戀而已。」 他啞口無語。 能說她不是他對過去的眷戀? 能說他不會在她身上尋求荊泰生的影子? 宋西華在他們交往的過程中一直是那個被動者,是他追求了她,現在又因為寶兒而放棄了她。 在他對寶兒的愛中容不下任何一點過去,她是完全不同的! 她迷糊、脆弱,身上沒半點商場上的人所持有的強悍和幹練。 她幾乎什麼都孫會,人太多的地方會讓她害怕,她甚至懦弱得不敢去面對自己的過去。 她和他所認識的女人沒有半點相同。 但他愛她,就這麼簡單,即使是會眾叛親離他也愛她! 而宋西華只是他一個無心種下的犧牲品。 「我很抱歉。」他只能再一次這樣說。 她哭了,破碎的淚水滑過她的臉,但她並沒有尋求支持,就像她慣常的行徑一樣,幾分鐘後她收拾起心情,淒然朝他一笑:「不必再抱歉了,是我自己太傻。趕快把文件看好,做出決定,他們正等著我們的答覆。」 「西華——」他還能說些什麼,至少再說些安慰的話吧! 但她瀟灑一笑,仿佛幾分鐘前的心痛從不曾存在過,然後走出她的辦公室。 他潰然倒向自己的椅子,無法再說出什麼話來。 又能說什麼? 西華是對的,再聽下去只是徒然使自己更加傷心,那些從三流電視劇上學來的三流對白,用在日常生活中顯得虛假而且可笑。 他並不後悔,只是有些傷感,他是無權去玩愛情遊戲的,不管是因為任何理由,他無權在遊戲中去傷另一個人。 而對西華,在一開始,他便知道子沒有可能。 這是他最大的錯誤。 方群智歎口氣,這陣子他歎息的次數比這一輩子加起來都來得多。 在感情的世界真的是沒有所謂公平與不公平的! 他甩開這些念頭,將那份文件翻開,上面爬滿的文字他一個也認不出來,他開始納悶這些年的商場生涯,他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那一堆枯索的條文和嚼乾草一樣令他覺得索然無味! 看看表,不過才早上十一點,他卻感覺已在這裡渡過他的一生 敲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他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句,甚至連抬頭都覺得多餘! 「群智?」 他一僵,懷疑自己的聽力,他一定是昨晚徹夜不眠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可是那個幻覺又喊了一聲,他也已來到他的面前。 那聲音,那人影縈繞了他十多年,糾纏了他十多年,如今她又出現了!他抬起頭來,荊泰生正含笑站在他的面前。 「寶兒?你在聽?」她抬起她無限茫然的眼,怯生生的一笑:「我在聽。」 戚母將相本再翻開一頁:「這是你十幾歲時剛進舞蹈學院的相片,你看看,你那時候笑得好開心,抱著舞衣舞鞋一整晚都興奮得睡不著。」 戚寶兒瞪著相片中和自己神似的小女孩。 那就是她的過去,每個人都說那是她無限快樂的過去。 但她只覺得悲慘,只覺得難過。 沒有群智的過去怎麼可能會快樂? 在她僅有的記憶中,只有和群智在一起才是最快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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