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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甘願為公主獻出生命,真的!公主什麼事也沒做,她只是病得那麼厲害,卻又那麼寵愛著她們。

  她那麼努力地想活下去,次次見她痛得屈指成爪緊抓著錦褥不放,那模樣看得她們柔軟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次次都以為公主熬不下去了;但每天清晨公主還是會平靜自若地出現在她們眼前。

  她從來少話,痛苦的時候也不願旁人陪侍;她待她們那樣冷淡,像是怕自己的病痛會飛撲到她們身上去似的,然而她們都知道,知道午夜夢回之際,公主關愛的眼神一一在她們身上凝注,艱難地舉著手,為伏在床畔的女官蓋被。

  她不知道公主怎會這樣傻氣;她築起一道城牆,不讓她們看到她內心的溫柔,可是又有誰看不出來呢?公主那一身偽裝出來的傲慢冷漠只不過讓她們的心更加疼痛而已。

  這樣的公主才值得活下去吧!任何一個人對生命有這麼深的執念、那麼深的愛,那就值得她們付出生命拚死保護。

  蕊兒將她推給辛無歡,跪在地上磕頭。“求辛先生保護公主,蕊兒等來世必當結草銜環。”

  “我不收銀票。”

  蕊兒一怔,愣愣望著那雙閃爍著燦光的奇異眸子。

  辛無歡灼熱的目光筆直地望著她。“要報恩就活著來報,別說那勞什子來世。”

  想了想,蕊兒慘然一笑。“好。蕊兒一定盡力而為。”

  又是盡力而為。辛無歡冷著臉。“我這人很記仇的,你沒來報恩,我就把你最喜歡的傢伙做成藥人。”

  唉,辛大夫,雖然我們不知道“藥人”是怎麼樣的,但公主已經吃了十幾年的藥,比起“藥人”,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在這種時候,女孩們居然為了他所說的話而笑了。

  粲然地,她們揮手道別,像是隨時都會再見。

  蕊兒領著四名女孩去了,身影飛出馬車,石破天驚地咆哮:“放肆!飛鳳營方蕊兒在此!”

  聲音明明那麼嬌嫩,氣魄卻比男人還壯烈。

  “停車!”延壽瘋狂地拍著馬車,匍匐到馬車前方,隔著小窗對隨墨哭叫:“隨墨!快停車!蕊兒、蕊兒……”

  隨墨的背僵硬著,她持著韁繩的手拚命顫抖,但是她沒有回頭,她不能回頭。

  淚水迷蒙了她的眼睛,狂濤似的淚水不斷湧出,讓她看不清前方的路途。

  “隨墨!我命令你停車!”延壽哭吼,但,隨墨沒有理會她,馬車繼續瘋狂地往前奔馳。

  “辛、辛大夫……”延壽哭著撲到他跟前磕頭,什麼驕傲、什麼身分都再也不重要。“你一定可以救她們對吧?我求你去救她們!”

  他沒想錯,外表冷漠的人哭起來果然格外驚天動地。

  她的淚水真教人心痛,他幾乎想緊緊將她擁進懷裡,安慰她一切都不會有事,然而他不能。

  就像隨墨不能回頭,他也不能;繃出一臉淡漠的表情,他冷冷回答:“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絕不會回頭去救人。”

  怔了半晌,病弱的她突然像頭母獅一樣撲上來撕咬。“我不相信你真的這麼可惡!如果你真的那麼可惡,為什麼還要當個醫者?為什麼不直接當個殺手算了?!你這王八蛋!你這冷血無情的魔鬼!”

  她掙扎、咆哮、嘶吼、狂踢抓咬,但都無法改變辛無歡的決定。

  馬車遠了,死士們不再追上來,蕊兒她們……不在了。

  最後,她只能坐在馬車裡無助地埋頭哭泣。雪地再寒冷,也比不上她心頭的冷;霜風再怎麼刺痛她的皮肉,也比不上她心頭那火辣辣的痛楚。

  “我想死……”

  聽到她這麼說,他突然覺得自己被狠狠地激怒了。

  第九章

  他雙眼緊閉著,容貌憔悴蒼老了好多。

  撫著他的臉,她不由得感到陣陣揪心的疼痛。原來是個多麼高傲尊貴、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卻變得這般憔悴蒼老,像一具行屍走肉。

  “把阿醜叫來。”

  守在門口的荷新上前。“醜巫已經來過了。”

  “她怎麼說?”

  “她說宗主──”意識到失言,荷新連忙垂下頭。“她說大人死期未至──”

  啪地一聲脆響。嬴之華猛然轉身,滿面怒容地嘶吼:“誰問她這個!本宮想知道宗主何時才能醒過來!”

  捂著臉,荷新的頭垂得更低。“醜巫並沒有說起這件事。”

  望著荷新低垂的頭顱,她的手隱隱作痛;這一巴掌用力極猛,嬴之華不由得歎口氣,眼神也溫和起來。“很疼吧?”

  荷新連忙搖頭,眼裡蓄著淚水,卻不敢抬頭。

  “你知道,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荷新立刻跪下,跪伏在地。“荷新知道,荷新願為宗主肝腦塗地。”

  “罷了……”嬴之華歎息著,哀傷的表情教人心酸。

  “宗主……”荷新遲疑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軟玉溫香原是東方冶大人調配出來的,要不要奴婢再去請韓大夫──”

  “免了。”嬴之華冷冷開口。“他已經成了廢物,鎮日只知道望著鏡子長籲短歎,那樣的男人連死也不配。”

  荷新默默垂首,雙肩沮喪地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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