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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是。」雲雩沒忘了蘭墨塵口中所說的吃過是早上的事,晚些不過是一杯寒頂茶以及和衣嫿逸共同分享的梅花糕罷了,才吃那麼點東西,哪撐得到現在?可不管她有再多的疑慮,終究是沒膽說出口。

  「你說她是不是睡得太沉了?」蘭墨塵天外飛來一筆。

  「奴婢猜想,或許晚些時候小姐便會醒來了。」衣嫿逸肩上有傷,加上受了內傷,昏睡總比醒來受疼要好。

  「是嗎?」她的胸口輕微地起伏著,表示正在呼息,並非死去,所以醒來是遲早的事,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為何腦際會閃過她再也醒不過來的念頭呢?未免太蠢了。

  況且她要不要醒來,有何必要在意?需要他去在意的事情太多、太多,比如要怎樣才能順利抓到「荒漠蒼狼」,教「荒漠蒼狼」再也不得縱橫大漠,掠劫往來商旅,這才是目前他最需要關注的事,不是嗎?

  將她丟給雲雩照料即可,雲雩向來細心,所以母親才會派她來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有雲雩在,有何好擔心的?

  既然如此,他還傻坐在這裡做啥?旁邊有的是舒舒服服的羅漢床,看他是要坐、要躺都行,何苦僵坐在這兒?

  不!不是僵坐也不是呆愣,是他正好相中這個位置,而她剛好躺在一旁,嚴格說來,是她占了他的位置,他不過是看她受了傷,不想將她移動罷了,如此而已,別無其他。

  可他一直坐在這裡做啥?為何要直盯著她瞧?難道平日還看不夠,現下連她睡著也要緊盯著看嗎?

  起身離開吧,別再看她了!除了一張慘白的臉與滲著血的肩頭,有啥好看的?

  蘭墨塵緊抿著唇,拚命說服自己起身離開,但他動不了,不管再怎麼告訴自己要離開,雙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就是無法動彈。

  雲雩站在一旁,他沒出聲,她亦不敢再說話,乖乖等候隨時可能會有的差遣。

  「雲雩,你說平時這個時候我都在做些什麼?」

  「小王爺平時這個時候不是陪著王爺與公主用膳,便是進宮陪皇上、皇太后用膳,再晚些時候有時會下棋、彈琴、聽戲或是練功,不大一定。」端看那天他的心情如何,就會有不同的安排。

  「聽起來頗無趣的,可總是有事做。」也就是說,他從不會盯著昏睡中的她看,那為何今日會大不相同?

  打從她進到王府,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她爹——衣青雲的心思誰人不知?不就是厚著臉皮透過各種關係管道央求貴妃、大臣說項,將她硬塞進王府嘛!說是他們兩人年齡相仿,可以作伴,再者也想讓她學點禮儀,可事實上是想要他看中衣嫿逸,讓她飛上枝頭變鳳凰!

  衣青雲這點心思豈瞞得過他們?正因為衣青雲打著如意算盤送她進府,他才會不喜歡她有目的的出現。況且,既是有目的,她就該和她爹一樣卑躬屈膝,像所有人一樣見到他就努力地討好他才是,可她從不!

  她總是冷面以對,好似他們兩人的身分地位相當,她並沒有不如他,並非是厚臉皮不請自來的食客。他常常在想,為何她能那樣鎮定?為何她待在府裡能待得那樣自然,宛如那兒天生就是她的家?

  她的不屈不折讓他興起摧毀她的念頭,他不愛她的高傲,不愛她寄人籬下還妄想保有自尊,所以他出過各種難題為難她,但她卻氣定神閑地一一解決,他甚至想出了要她一同習武的主意,會有這個主意不過是要她受苦,畢竟練武是件苦差事,他料准她會吃不了苦,哭著說要回家,哪想得到她竟練出興味來,而他也習慣了練武時有她陪伴在身旁。

  因此,理所當然地,她成了不為外人所知的貼身衛護,亦成了他的女人。

  一切是那樣的順理成章,從來不覺有何不對。他向來要什麼就有什麼,也樣樣不缺,她更是眾所皆知、由她父親親手獻給他的人,因此他要她是天經地義的,除了歡愉外,無須有其他感覺。

  今日,她因他受傷,他該當不痛不癢,畢竟這是她應當做的,不是嗎?

  可為何他會覺得渾身不舒坦,宛如心口遭人用力刨挖,痛得五臟六腑不住地翻攪?

  不!這是他的錯覺!他從未在乎過她,心口又怎麼會感覺到痛?定是先前所受的內傷在作祟,教他產生了誤解,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不在乎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她。

  不擔心她,不擔心她。不,擔心她。

  他……她……

  「小王爺,您還好吧?」雲雩發現他的臉色突然陰晴不定,輕聲問。小王爺也受了內傷,大夫要幫他治療,卻被他瞪了出去,且隔了這許久,他還是一動也不動的,不曉得他的傷會不會更加惡化?任由他這樣下去可以嗎?

  雲雩沒忘記出門前王爺與公主再三交代過,要她好好照顧好小王爺,若沒照顧好小王爺,將唯她是問,是以就算會惹得小王爺不悅,她仍得硬著頭皮關心問。

  「我很好,好得很。」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您的傷……」

  「吐幾口血就沒事了。」他回答得很不耐煩,壓根兒不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

  雲雩的唇張了又關,關了又張,想說話卻又不敢再說,因為小王爺看起來很不高興,所以她還是乖乖閉嘴好了。

  只是,漫漫長夜,小王爺不會守著衣嫿逸一整夜吧?不會吧?

  第四章

  當衣嫿逸睜開雙眼時,所看見的便是蘭墨塵,他漂亮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衣嫿逸與他四目相觸,兩人竟皆是沉默地凝望著對方,她看了他良久、良久,這才發現她的手與他的手緊緊交握著,是誰握住誰,已然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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