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候(36)_沈韋

三十六

　　「君少爺是個好人，吉人自有天相，況且闖禍的人不是他，聖上不會為難他的。」春雨表面說得自信滿滿，實則正偷偷在心裡向老天爺乞求，不要再殘忍剝奪小姐的幸福。

　　「希望如此。」

　　苑舞秋低垂著頭，眼角餘光突地瞥見一抹傲然身影；他，出現了。

　　氣宇軒昂的傲哥哥騎在高大的黑色駿馬背上，如同凱旋歸來的大將軍，策馬朝她直奔而來。

　　春雨機靈抱過她懷裡的小喜，以免干擾這對有情人的相會，小喜不悅地掙扎了下，春雨低頭輕斥。「小喜，你要乖，別想搗蛋。」

　　小喜不甚滿意地嗚咽了聲，在發現主人眼裡、心裡唯有心上人時，這才認命的垂著耳朵待在春雨懷裡。

　　苑舞秋心跳如擂鼓，雙頰不由自主地嫣然泛紅，顧不得外頭有人經過，可能會看到，她直接拉起裙擺奔出家門迎向他。

　　君傲翊看見了奔向他的小舞，微風吹揚她烏黑的秀髮，牽引他那總是飛馳向她的心，他低聲催促馬兒揚蹄快跑，將他帶回心愛的人兒身邊。

　　很快的，君傲翊來到她身旁，勒馬止步，翩然躍下馬背與她四目相接。

　　附近大戶人家守門的家丁及守衛皆好奇的看著他們兩人旁若無人含情脈脈的模樣，暗自懷疑，他們是否已情愫暗生。

　　近來京城有傳言說道君傲翊似乎有了心上人，他曾在朱雀大街上護守著一頂轎子，沿路買了不少討人歡心的玩意兒送入轎中，所有人都在猜測轎中女子的身份。

　　今日但見他望著苑舞秋的眼神簡直就是著了迷，再者從前他就經常出入苑家，是以認真推斷，說他的心上人是苑舞秋，一點也不奇怪。

　　「你回來了。」絕美的笑容帶有濃濃愛意，不安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君傲翊站在她身前，嘴角含笑，濃烈情意寫在臉上，牽握住她的雙手。「對，我回來了，回到你身邊了。」

　　苑舞秋沒有拒絕讓他在大庭廣眾下牽她的手，想讓正睜大眼看著這一幕的人都知道，她，苑舞秋將心給了君傲翊，從今爾後，她的生命中唯有君傲翊，不再有其他人。

　　「一切都還好嗎？」她擔心聖上或是明珠公主會為難他，緊張的將他上下打量過一遍，再次確認他真的完好無缺。

　　「一切都很好，讓你擔心了。」君傲翊想要將她擁入懷中，有滿腔的話想對她說，可是有太多雙眼睛在看，並不方便，於是他牽著她的手回到苑家。

　　當他們兩人十指緊掃地連袂離開，四周失望的歎息聲立即響起，緊接而來的是眾人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君傲翊來到通往她寢居的紫藤花廊下，望著她，琢磨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是否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聖上為難你了？」苑舞秋見他陷入沉默，眉宇間似乎隱藏著愁緒，擔心追問。

　　「沒有，聖上並沒有為難我，事實上他對明珠公主的作為大為震怒，承諾會好好懲治她，甚至言明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雖然在聖上面前他表現得非常瀟灑，要讓她自己選擇，看是要留在他身邊或是到龍恩寺去，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但事實上，想到聖上已同意讓她自由來去，他的心情就益發沉重，他想要她留下來，偏又不想強迫她，他夾心希望，她若選擇留下，是心甘情願的。

　　「既然事情那麼順利，為何你看起來不是很開心？是不是有什麼事正困擾著你？」她雙手輕捧著他的臉，不喜歡他不快樂。

　　「原來我看起來很不開心。」他自嘲一笑，本以為能成功地對她隱藏住心情，結果根本什麼也藏不了。

　　他想留下她，想擁有她，這一波波的強烈渴望逼得他都快發狂了，他卻仍得佯裝無事，真的好難。

　　「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知道我沒有足夠的能耐幫你解決，但，至少讓我聽你說，好嗎？」她想要為他分憂解勞，而不是一味的接受他無盡的給予。

　　君傲翊雙手輕貼在她的手掌上，合上眼靜心感受她的柔情萬千，低沉著聲為她辯白，「你並不軟弱，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帶給我強大的力量，而且你只消動動手指，就可以讓我為你赴湯蹈火，這樣的你，是強大到你自己都無法想像的。」

　　「我不要你為我赴湯蹈火，我只要你平平安安，而且我希望我能夠擁有為你披荊斬棘的能力。」她沒有玩弄男人的野心，她只要她的男人乎安康泰。

　　她一心想要為他付出，讓他睜開眼，熱切看著她，記憶著這份真摯的美好。

　　「我不要你為我披荊斬棘，那是男人該做的事，你只要安穩開心的過每一天就成。」

　　他要的很簡單，即是她能待在他身邊，眼底、心裡皆只有他，不再有宮熙禎，雖然這個要求是過分了些，可他就是無法控制對宮熙禎的強烈護意，尤其是現在。

　　感受到他的保護欲，她嬌嗔地以食指輕刮了他的臉一下。「外頭很多女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不像我這般沒用，你這番話若是被她們聽見，可有你受的。」

　　「外頭的女人怎樣我不管，我只管你。」他反手抓握住她調皮的食指移至唇邊，輕輕印下一吻。

　　如蝶翼般輕柔的吻觸，吻上她的心扉，振翅擺動，飛馳向他。「好，那麼我就守在你身邊，當你疲累的時候展開雙臂擁抱你；當你不開心的時候逗你開心：當你歡喜的時候陪你一塊兒大笑，只要你需要我，轉個頭就能看見我，你說這樣好不好？」

　　嬌軟的嗓音撫慰了他那害怕失去的心，有她這些話就夠了，真的，「好，怎麼會不好。」

　　苑舞秋笑著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印下甜美的一吻，為自己的大膽害羞地紅了臉，「別再不開心了，好嗎？」

　　無限柔情的一吻為他帶來希望，或許他並不是全然無勝算，他要相信自己能夠擄獲她的芳心。「好。」

　　苑舞秋開心地再踮起腳尖獎賞地吻了他的唇，她喜歡吻他的感覺，很喜歡，只是她是不是吻得不好？或是她的唇不再甜美誘人，不然他怎麼不回吻她？她以為，他很喜歡吻她的。

　　「有一件好事發生了。」滿腹心事的君傲翊斂定心神，清了下喉嚨，竭力不受誘人粉唇影響，不去想吻她的滋味有多美好。

　　「是什麼好事？」苑舞秋好奇地偏頭問，既然是好事，為何他的口氣仍怪怪的？

　　「聖上同意收回聖旨，還你自由。」他努力對她擠出笑容來。

　　苑舞秋怔了下，無法置信。「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再受縛於沉重枷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他一字字清楚說道，隱藏著痛苦恐懼的黑眸緊盯著她臉上的表情，不願遺漏一絲變化。

　　苑舞秋倒抽了口氣，頭腦一片混亂，怎麼也沒想到聖上願意收回先前的旨意，為何突然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成堆的疑問、乍現的歡喜充斥於腦海中，迷亂的眼眸猛地掃到靜靜睇望著她，帶點距離感的黑眸，突然之間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你幫我請求聖上的嗎？」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傲哥哥真為她那麼做了嗎？當他向聖上提出請求時，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他對她的愛究竟有多深，方能使他作出這樣的決定？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恢復自由了，或許過幾天，你就會接到還你自由的聖旨。」君傲翊咽下所有苦澀滋味，淡淡一笑，她臉上所有的表情他都沒錯過，最揪扯他心的是那乍現的狂喜，也許他想錯了，在她心中，他永遠都及不上宮熙禎。

　　果真是傲哥哥為她求來的，她好想哭，他怎麼能讓自己這般委屈？他怎能？「你這麼做，難道沒想過聖上可能降罪於你？」她值得他這般拼命嗎？

　　「聖上並未降罪於我。」他聳了聳肩，壓根兒就沒在乎是否會被降罪。

　　「可事前你並不能確定不是嗎？如果聖上降罪嚴懲呢？你該怎麼辦？」她開始生氣，氣他不夠在乎他自己。

　　「事實證明，聖上並沒有。」

　　「對，是沒有，但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被降罪了，你爹娘會有多痛心，又會有多失望？」他那無所謂的態度徹底激怒她。

　　明明他是他爹娘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他爹娘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也預期可以見到他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所有人都認定他前程似錦，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即是他為她毀掉自己的一切。

　　「……」他陷入沉默，不搭腔。

　　「還有我，你認為當我收到消息時，我就會快樂嗎？」

　　「那些都沒有發生，真正發生的是，你獲得自由，你該為此開心。」他煩躁的別開臉，不願去想沒發生的事。

　　怒火中燒的苑舞秋重重捶了他的胸膛一記。「你是傻瓜嗎？你是笨蛋嗎？你老是要我多愛自己一點，為何你忘了要愛你自己？你不能繼續錯待自己了。」

　　突來的重捶教君傲翊吃驚，他愣愣地轉頭看她，接受她連珠炮的斥責，在她奔騰的怒火及言語下，他清楚地看見她的關心與不舍，隨著她的責備，他的唇角揚起喜悅的弧度，倏地將她帶入懷中，俊逸的臉龐激動地埋在她頸側。

　　「你是在乎我的。」

　　脾氣尚未發完，冷不防被他扯入懷中，苑舞秋愣了下，心頭不由自主地漾滿柔情，捨不得再責備他，柔聲輕歎。「我當然在乎你，你現在才知道嗎？你是不是也將我說愛你的話當成是隨便說說？」

　　「不，我沒有，只是現在情況變得不一樣。」

　　她生氣地渾身一僵，「怎麼個不一樣？」

　　「你可以自由選擇，不必受困在京城，不必……」再受困在我身邊。這話他硬是吞了下去，沒說出來。

　　「勉強和你在一起？」她不高興地又重重捶了他一記，可旋即感到不舍的輕撫他被她捶痛的地方，易地而處，她應當也會和他一樣患得患失，實在怪不得他。

　　他會這麼想也是應該的，畢竟她曾經是那樣深愛著禎哥哥，假如是半年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跟隨禎哥哥到天涯海角，可這半年她的心境有了極大轉變，她不再是天真無知、眾人寵愛疼惜的苑舞秋，她很清楚幸福會在轉瞬間就遭到無情的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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