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候(35)_沈韋

三十五

　　苑青松搖了搖頭，以衣袖抹去額上的冷汗，這種事再多來個幾次，他鐵定會提早見閻王。

　　苑舞秋暗自祈求上蒼，別再增生風波，讓她的傲哥哥能夠平安歸來。

　　卓然不群的君傲翊帶著假聖旨站在禦書房外等候通傳，看著滿園生氣盎然的花草樹木，他的心情與上一回到禦書房時已是天壤之別。

　　明珠公王或許正在她的寢宮裡沾沾自喜，自認做得天衣無縫，畢竟沒人會質問聖上怎會下聖旨賜死小舞，殊不知她所書寫的聖旨露廠破綻，讓他握有反擊利刃，明珠公主是時候學到教訓、自食惡果了。

　　太監總管陳公公接到通知，特意出來看站在園中的君傲翊。猜想他應是想通了，覺得娶明珠公主對他的前程大有助益，這才眼巴巴地又跑回來，他就知道，這世間沒人抗拒得了名利誘惑。

　　只是明明有求於人，君傲翊怎地還是渾身充滿自信，這份自信是天生使然嗎？

　　陳公公笑得十分陰柔，步上前出言調侃，「喲喝，君校尉不是才離開皇宮沒多久，怎地又跑了回來？」

　　君傲翊笑得氣定神閑，一派泱泱大度。「陳公公，下官有事想求見聖上。」

　　陳公公嘲笑地挑了挑眉，「想來定是很重要的事吧，不知這要事是否和明珠公主有關？」

　　「或許有吧！」君傲翊神秘一笑，賣著關子。

　　還裝蒜，一定是這樣沒錯！君傲翊又不是傻子，豈會白白放過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陳公公笑得意味深長。「那我就在此先恭賀君校尉了。」

　　君傲翊知道陳公公想岔了，不過這句恭賀他理當受得，所以他便揚笑接受了。

　　「君校尉可以進去了，萬歲爺見到君校尉定頗為歡喜。」陳公公領他進入禦書房。

　　「謝公公。」君傲翊走在陳公公身後進入禦書房。

　　聖上四平八穩地端坐在雕龍寶座中，身後有著太監、宮女侍候，他樂見君傲翊的出現，雖然朝中有許多優秀未有婚配的年輕官員，但君傲翊一直是他所屬意的女婿人選，今日君傲翊特來求見，必是回心轉意了。

　　君傲翊遵照君臣之禮恭敬拜見。「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刀歲。」

　　聖上笨得特別和藹。「君校尉，快快平身。」

　　「謝聖上。」君傲翊瀟灑起身，心情大好的他光華四射，更增翩翩風采。

　　「不知君校尉有何要事求見？」聖上用眼神鼓勵君傲翊不要害羞，儘管說出他的請求。

　　「今日臣下早朝時耳聞聖上下了道聖旨給苑舞秋，基於臣與苑舞秋的情誼，臣當下趕往苑家關心。」君傲翊不疾不徐陳述著前因，沒有加油添醋。

　　聞言，聖上眉心緊皺，自雕龍寶座中跳起，「朕並未下聖旨給苑舞秋，何來的聖旨？這是怎麼回事，君校尉，你給朕說清楚！」

　　站在聖上身後的陳公公也一臉不解。他一直在聖上身邊侍候，聖上不過哪些聖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聖上上一回下聖旨給苑舞秋是罪人宮熙禎上龍恩寺出家時的事了，哪兒來的再下聖旨？

　　「原先臣以為那道聖旨真是聖上所下，可經仔細詳讀後，發現其中字體雖然模仿聖上模仿得唯妙唯肖，但有些地方太過花俏，有細微不同，臣才發現這道聖旨乃他人假造，茲事體大，於是斗膽進宮求見聖上。」

　　「那道假聖旨你可帶來了？」龍顏震怒，重重拍擊桌案，沒想到有人如此膽大妄為，莫不是宮啟先的餘黨假造的吧？倘若如此，定要命君傲翊整軍將所有餘孽一網打盡！

　　「臣帶來了。」下方的君傲翊取出聖旨，眉眼低斂，恭謹呈上。

　　陳公公走下拿過君傲翊手中的聖旨時，赫然發現這假聖旨的重量似乎與真聖旨無異，再細瞧假聖旨的式樣似乎也與真聖旨如出一轍，陳公公不由得背脊一涼，惴惴不安地猜測這假聖旨的來歷。

　　聖上快速拿過陳公公呈上的聖旨，惱怒地打開來研讀上頭的文字，看得愈詳細，臉色愈是鐵青難看，看到最後，丟下手中的聖旨罵道：「混賬之至！」

　　聖上有滿腔的話想痛駡，可礙於他是九五之尊，也礙於他已看出這道假聖旨出於何人之手，讓他無法當著君傲翊的面連番痛斥。

　　他最疼愛的女兒明珠居然敢假傳聖旨，讓他這個當父皇的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常假借他的名義做類似的事。

　　站在聖上身旁的陳公公拉長了脖子看見上頭的內容，看得他噤若寒蟬，不敢作聲，這道聖旨是真的聖旨，連用印也是聖上的玉璽無誤，除了書寫的人不是聖上，不知情的人乍見之下，真會誤以為是聖旨，看聖上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應已知是何人所為。

　　其實假造聖旨之人不用明說也曉得是誰，放眼宮中僅有明珠公主想要苑舞秋的命。

　　君傲翊僅僅點到為止，不刻意搬弄是非，讓聖上明瞭他們彼此都曉得這件事是誰做的，要如何處理由聖上裁決，為人臣子的他僅是善燾告知責任。

　　聖上既氣又窘，怒沉著臉問：「苑舞秋可還安好？」

　　「所幸臣及時趕到，她還沒喝下隨假聖旨所賜的毒藥。」若非他千鈞一髮及時趕到，此刻他恐怕會落得抱屍痛哭的下場，因此他無法輕易原諒明珠公王的惡行。

　　聖上放心地頒首，這回明珠真的是丟盡他這個當父皇的臉面，也令他非常失望。

　　現在總得給苑家及君傲翊一個交代才行，聖上語重心長地道：「關於假造聖旨之人，朕會好好懲治。」

　　「謝聖上，臣厚顏斗膽，有事請求聖上恩准。」君傲翊跪下請求，依聖上渾身怒焰的情況看來，可以確定明珠公主不會太好過，但目前更要緊的是打開箝制小舞的枷鎖。

　　「愛卿只管說。」理虧的聖上無法拒絕，亦是想要彌補愛女所闖下的禍。

　　「請聖上收回苑舞秋永生永世不得出京的禦令。」

　　聖上定定看著做出大膽請求的君傲翊，一字字說道：「愛卿為了苑舞秋，可真是向天借膽了。」

　　「臣懇求聖上。」君傲翊再次請求，姿態放得更低。

　　聖上見他如此低聲不氣，不由得激他。「你不怕朕收回聖旨後，苑舞秋會馬上離京，飛奔至罪人承恩身邊，再也不理你？」

　　「倘若那是她的選擇，臣，願意接受。」這是他的賭注，除了賭在小舞心中他與宮熙禎究竟誰比較重要外，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給她一雙翅膀，讓她自由展翅，即使可能會因此失去她，他依然願意這麼做，這是他對她的愛。

　　「好個無怨無悔，朕准你所求。」聖上純粹抱著看戲的心態，想看看君傲翊究竟是能抱得美人歸呢？抑或是落得一場空。

　　「謝皇上恩准！」君傲翊恭敬謝恩。

　　「除此之外，君校尉可還有所求？」聖上等著他借由明珠闖下的禍來個獅子大開口。

　　「聖上所給予的已是莫大恩澤，臣不敢再有所求。」

　　「難道你不想加官晉爵？」聖上挑眉，想不到他所思所求會全繞著苑舞秋打轉，這也給了他另一個想法——想要君傲翊效忠，只消讓苑舞秋平平安安即可，反之若苑舞秋有個三長兩短，恐怕他會失去君傲翊這朝中棟樑。差一點就讓明珠壞了大事！

　　「臣相信聖上心中自有定見，倘若臣能力不是，徒然高升，也只會引起他人非議。」他的自尊不容許他卑微求官。

　　君傲翊的不過分貪求讓聖上對他更加欣賞，決意要好好籠絡他。「往後君校尉無須擔心會再發生與今日類似的事。」

　　「謝聖上恩典。」君傲翊立即謝恩，聖上說得再清楚不過，日後明珠公土休想再動小舞一根寒毛。

　　事實上，君傲翊是故意讓聖上瞭解小舞對他的重要性，聖上想要重用他，勢必會勸他保護小舞，這就是他要的。

　　「苑舞秋受到驚嚇，現不肯定還驚魂未定，君校尉可要好好安撫她。」聖上特意展現慈愛，叮囑著。

　　「是。」

　　「這……有人大膽假造聖旨一事……」家醜豈能外揚，尤其犯錯的還是最寵愛的女兒，此事若傳揚開來，那他龍威何在？

　　「此事僅有臣與苑尚書父子少數幾人知情，苑尚書父子皆不是碎嘴之人，請聖上放心。」君傲翊明白聖上在擔心什麼，要聖上儘管放心。

　　稍微保住了顏面，聖上這才松了口氣，不過心頭的怒焰正熊熊燃燒，準備燒向那不知事態嚴重的女兒。

　　「臣告退。」借由聖上之手懲治明珠公主後，君傲翊只想快點回到心愛的人兒身邊。

　　聖上頷首，准許他離開。

　　待他離開後，聖上氣得臉紅脖子粗，怒喝：「朕的臉面全讓明珠給丟光了，還不快把她給朕找來！」

　　陳公公忙不迭地馬上遵旨去辦。

　　怒火中燒的雙目接觸到案上的假聖旨，聖上又拿起重新看了一遍，心頭的怒火愈燒愈旺，盛怒的龍顏絕不容許至高權力受到威脅挑戰，他的腳重重一跺。

　　身後負責侍候的太監、宮女嚇得全瑟縮著肩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很快的明珠公主便來到禦書房，她帶著燦爛的笑容，內心正熱切期待收到苑舞秋的死訊，她嬌滴滴地屈膝拜見。「兒臣參見父皇。」

　　聖上見到她出現，目光如炬，將手中的假聖旨用力扔至明珠腳尖前，怒斥：「看你幹的好事！」

　　原本笑吟吟的明珠公主見到落在身前展開的假聖旨，臉色瞬間慘白，驚恐地對上向來疼愛她的父皇，腦海中迅速閃過兩個字：完了！

　　＊＊＊

　　等待是備受煎熬的，自傲哥哥進宮後，苑舞秋便心神不寧地在房內徘徊流連，爹娘和哥哥已離開了她的閨房，而她最後受不了滿心焦慮直接到大門口引頸企盼。

　　驕陽西下，望穿秋水的苑舞秋仍等不到心上人平安歸來，她抱著小喜，不安咕噥。「小喜，你說傲哥哥不會有事的對不？」

　　小喜搖著尾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下巴，作為回應。

　　「小姐，大少爺不也說了，君少爺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寬心吧！」春雨安撫著她。

　　真是老天爺保佑，小姐不用死了，當她偷聽到老爺與少爺談論聖旨為明珠公主假造的時候，簡直是氣得火冒三丈，覺得明珠公主太過分，完全沒有身為公主應有的風範，盡使些小人手段，教她打從心底唾棄不屑。

　　「我知道這樣很傻，可是沒有親眼見到傲哥哥好好的回來，我就是無法放心。」這種無法確定的焦慮不安及痛苦等待，她曾深深體驗過，沒想到今日會再次品嘗這椎心般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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