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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是。兵力三千,其餘兩千人全是老弱婦孺。”

  難得抬頭打量蘭祈等人時,杭煜目光瞬間變得銳利,霎時又隱遁恢復平靜。

  “朕聽說城裡舊臣多是隨重華王自齊京來的,追隨他很久了?”

  “不、不久,四、五年而已。”

  “哼。重華王歲數尚不及二十,年輕得很,四、五年還不算久?”

  左右部將上前請示:“王上,該怎麼處置他們?”

  “處置?”盯著緊張不已的降將們,杭想難得揚起一抹輕笑。

  “下令封城,放火燒了安陽,一個也不准放過。惟獨面前這一干人等,等他們眼見滿城老小盡滅後,再統統斬了。”

  蘭祈顧不得失禮,猛一抬頭,神色大變,聲音直發顫:“東丘王你——”

  “先前遣使之際,朕已說得明白,伏雲卿若率眾同降,朕不傷一人;可他未降,朕留你們何用?朕的旨意,可不容絲毫違逆,自命清高假意屈從卻心底不服者,朕一概不留!”

  停下話,杭煜微微眯眼,始終只覺乏味的目光落定地上屍首好一會兒,下一亥突然立起,冰漠眼神掠過幾不可見的諮異,步下臺階,負手背對蘭祈等人。

  “原本應該如此,不過……罷了,就看在重華王剛烈不二的份上,人既已死,朕也懲戒不了他,你們既願歸降,朕便饒過這次。可是……”

  杭煜一轉身,那語氣森冷得像是道詛咒,將所有人縛在原地不能動彈。

  “若敢再有貳心,朕會讓你們後悔今日活下來。今後該做些什麼,朕會派人傳令。統統退下!”

  待蘭祈等人離開後,左右才恭敬問道:“王上,重華王的屍首如何處理?”

  “高懸城中內牆上,讓城裡的人好好瞧個清楚。大齊對安陽再也無能為力,他們從此再無依靠。三個月之後,以皇子之禮厚葬他。”

  東丘軍下達禁令,凡是過於接近城中、或擅自為皇子焚香祭拜者,會被視為心系大齊的叛逆,因此即使有不少人悼念重華王英年早逝,也不敢太過張揚。

  當夜,月色朦朧,星夜昏暗,卻有兩名姑娘違反宵禁之令,在暗巷中拉扯著,不時從藏身的隱蔽角落探出頭,試圖看清東丘軍在城中內牆上的舉動。

  “這四周有人巡邏,危險,別再接近了。殿下,千萬忍下這口氣。”語帶哽咽,藍衣姑娘一把抱住同伴細瘦腰枝,不讓她衝動壞事。

  “我爹唯一心願,是保全您的性命。您別負他,別讓他死得不值。”

  “我、我知道的……”伏雲卿力持鎮定,卻無法遏止眼中淚水奔流,震驚與心痛接連而來,教她幾次大口吸氣,試圖平穩心緒,可心脈依舊紛亂難平。若非虛軟身子尚倚靠著旁邊土牆,她差點倒下。

  “不打緊,你可以鬆手了。蘭襄,我知道分寸的。”

  她緊緊握拳,指尖幾乎刺人掌心。“蘭將軍怎麼偏要代我犧牲!他明明阻止我,自己卻……傻瓜!該死的人、註定該死的人,有我一個不就夠了嗎……”

  “我爹說過,不管東丘或大齊人,都不會有人相信曾任大齊東路元帥的伏雲卿是女子。不論您降不降、自不自盡,東丘大軍一旦進城,除了給他們一個像是重華王的人以外,沒法阻止東丘追究下去,多追究只是徒然擾民。”

  蘭襄噪泣看著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主子,這才真正感覺王爺是女子無疑。

  恢復女裝的伏雲卿,失去了平日堅實盔甲遮掩,嬌軀纖細得彷佛一折就斷。

  即使過去她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總是領頭的那個,但其實她不是武將,更非勇者,她不過是盡力完成被交付的皇子職責而已。

  “殿下,您只管記住,我爹心甘情願還您當年救下咱們蘭家的恩情,也就夠了。”即使隔著面紗,蘭襄也能感受此刻伏雲卿發自內心深處的無聲悲泣。

  王爺心底的痛,不比她這個做女兒的少半分哪……因爹爹的死,蘭襄心中縱使曾有怨懟,也消失泰半了。

  “我爹他曾感歎,為了宮中權勢,硬要一個姑娘家甘冒天大風險偽裝成皇子與九王爭鬥,耿直的殿下太過可憐了。打追隨您起,他沒見您真心無憂地笑過。所以,若有那麼一天,能讓您得到解脫,他會不惜代價幫您。今日,正是如此。”

  “但……蘭襄,若我不再是重華王,大齊十四皇女也從不存在,那我、我到底……到底活著又是為了什麼?”伏雲卿幽幽問了,卻沒有答案。

  為了妃位,她娘親偽稱生下皇子;為了母妃,伏雲卿不得不當個皇子。即使如此,她一切努力只是希望能讓母妃和父王開心。琴藝畫技、水陸工事,能學的就拚命學個像樣,讓母妃能感到驕傲。

  但父王愈疼她,她的處境就愈危險,與九王兄間的嫌隙也愈深,稍有差池,她們母女必定喪命;而到了最後,恐怕連皇子身分也守不住……

  低泣漸歇,伏雲卿心痛地將目光拉回城牆上頭。

  “是我……對不住你,蘭將軍。原諒我,就連替你收屍安葬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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