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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燕雙雙搶先發話,就是要讓對手坐實謀逆罪名。

  “本王乃德昌王伏懷風。雖未入門,卻曾有幸受歐陽先生指點一二。先生曾說過,生平所造之琴,其一將獻給真龍無誤,不過不是舞霓,其實應該是先生最後帶在身邊的這把奇琴隨風才是。可惜先生遭人迫害,來不及將此琴送回大齊,卻陰錯陽差由另一名故人將琴托了過來。”

  伏懷風跟著落坐,盤腿架好琴,輕輕撫過這把輾轉自東丘國送來的好琴,不由得感傷,想起那名太過耿直、竟傻到想立誓再不進大齊的十四弟。分神不消片刻,他便斂起游走的思緒,回神集中心思對付起眼前欺世盜名的無良琴師。

  “不提燕姑娘手中舞霓不過是先生愛用之琴其一,舞霓的主人也並非燕姑娘不是?橫搶來的東西終究名不正言不順,早晚該還給天命所歸之人。敢問燕姑娘……這些年,舞霓在姑娘手中奏得可心安?”

  燕雙雙心上一緊,臉色刷地蒼白。之前與德昌王會面幾次,他溫文爾雅,言詞不曾如此犀利逼人。這琴仙曾自述將獻琴給未來天子的傳聞還是她從王上口中得知,可德昌王現在所說的話……

  她以為當年之事除了燕家人之外,不該再有第二人知道。岑先麗那丫頭墜崖當下她是親眼見著的,如今德昌王卻清楚暗示了,岑先麗還活著!

  那死丫頭的琴藝向來在她之上,若是對上岑先麗,她還不一定有能贏的把握;不過……既然德昌王此時坐在自己面前,再想想岑先麗當時手傷得厲害,怕也早成廢人無疑,就算還能教教琴學,德昌王的琴藝未必能贏過琴仙教導十年的自己。

  再看看王爺手上那把外觀無多少裝飾的質樸之琴,琴仙失蹤多時,若真是琴仙之琴,世人怎會皆未曾聽聞?八成只是德昌王虛張聲勢。

  燕雙雙不免笑得有些得意,也不再多說,想到王上應允若是比試事成便立她為後的承諾,她便覺得跟著琴仙苦練多年也真值得了。

  雙方議定結束,搬了個日晷到正中央,只等午時一至,便以同一曲、同一時間一起演奏大齊名曲龍神賦;若是琴音有誤或者錯了調,哪怕只有片刻,便立時會讓人察覺。這是雙方均有相當自信才敢如此對決。

  名琴不相上下,那勝負便取決於琴師的指上功夫;若是連琴技也難分軒輊,那麼面臨這緊張局面的膽識就成了關鍵。

  兩手天下定,一曲山河撼。

  伏懷風深吸了口氣,凝神集中全部的心思,將自己的五感繃緊到最敏銳的一刻,靜靜等待對決時刻到來,與天地山川合一,除了風聲偶爾掠過,也就僅存自己的心跳聲,周遭一片沉靜,彷佛再沒別人。

  可是時辰將至前一刻,當他自信十足揚起手那瞬間,面對大殿后的方向,他眼中卻讓一抹極輕極輕、突然掠過的銀色光芒射人,他直覺抬手要擋住方向不對的陽光,略微疑惑地眯眼緊盯閃光處,那北山上位置最高的那座宮殿——重華宮。

  他們的父王生前極為寵愛十四弟伏雲卿的母妃,她是大齊出了名不愛笑的重華宮貴妃;父王為討她歡心,就賜下整個宮城中位置最高、登高望遠景色最美的那座重華宮給她。

  而重華宮娘娘在父王駕崩後百日祭儀上被新帝逼著殉葬,且重華王更是老早就讓新帝趕去封邑東九州不得回京,如今雲卿人還在入侵大齊的東丘王手裡,按理,伏玄浪如此不待見十四弟雲卿,重華宮即便沒被毀去,現在也應是座冷宮,此時更該杳無人跡才對。

  但是為何此刻重華宮的屋頂上,明顯有數人不畏可能摔死的危險站定上頭?這是存心要讓底下的人都能看清楚上頭的人是誰。

  四名高壯的王上禁軍,其中一人拿著一面銅鏡正對著太極殿方向晃動;另外三人挾持著一名年輕女子,凜凜彎刀重重壓在她纖細頸間。

  即使相隔極遠,甚至那女子臉上還如所有大齊女子般戴著碧綠面紗,但從那再熟稔不過的身形,伏懷風還是能輕易分辨出她是誰。

  星目陡睜,俊顏驟變,從容不再,頓時雙手沉得彷佛縛有千斤重擔,重得再也提不起,半分動彈不得。

  “麗兒!”

  “七哥!”

  “老七!沒事!”

  幾乎是同時,兄弟們一聲聲震撼人魂的呼喊將伏懷風差點不管不顧要拋下一切飛身而出的衝動給硬生生攔劫下來。

  伏向陽心火陡昇。原來伏玄浪這卑鄙小人等的就是這機會。三名兄弟中,眾所皆知唯一心有牽絆的只有伏懷風一人,所以伏玄浪才會獨獨要求競琴比試,這樣他才能藉著他們三人親口允諾的比試取回勝利。

  這是他面對十萬大軍壓陣唯一能活命的機會。

  伏玄浪賭的是守信重諾的兄弟們,在天下人面前接受賭注那一刻。

  只要伏懷風受到一絲動搖,那麼瞬間局勢一傾,哪怕只落了一個音,他也將輸去江山。

  而此刻伏懷風卻必須要讓伏玄浪輸得徹底。

  不管什麼對決他都輸不起。他必須贏!只有贏了才能取回大齊的和平天下,他才能去迎接麗兒。

  望向重華宮頂上的最後一眼是一道銀色光束飛過,他一咬牙收回神,強迫自己屏氣凝神專心於十指指尖的每一個動作。

  兄弟們相信他不會輸,將一切交給他,此時此刻,他也要相信兄弟們一定會成為他的後盾。

  七日前,岑先麗從伏懷風安置她的宅邸中遭人迷昏劫走,再次醒來便是一路的趕路,最後突然讓人拎小雞似給扔到屋頂上頭,她又餓又累,腦門更是昏昏沉沉,就連頸間讓人架上利刃她也無力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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