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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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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燕姑娘帶著“舞霓”登臺,果然一鳴驚人,讓她這侍琴丫鬟也同感光彩。 但有人認出了那把“舞霓”曾是失蹤的琴仙所有,於是爭相走告燕雙雙是琴仙唯一的入門弟子。雖然流言傳開,但岑先麗並沒想過要澄清,因為姑娘也算是師傅的徒弟,是不是唯一入門不打緊,只要姑娘琴藝不辱師傅之名就好。 可今夜一回燕家,岑先麗便讓家丁拖至大廳,聽燕姑娘口口聲聲自稱是兩把琴的正主兒,霸佔不肯還琴,還誣指她偷走琴仙留下的琴。 “雙雙姑娘!說話要憑良心。這琴是師傅臨去前託付給我的,姑娘從不曾細心整理過這琴,怎能強佔!”岑先麗氣到忘了主僕之分,怒瞪著那口氣張揚、令她頓感陌生的燕家姑娘。幾天前明明私下還喚她師妹的…… “笑話!你是我的丫鬟,燕家按月付你銀子,為我保管幾把琴是你的職責,總不會你擦了幾次,東西就變成你的吧?”燕雙雙面紗下的美貌變得十分猙獰。 “再說,世人皆知琴仙是我師傅,名琴傳給我是理所當然,你是什麼東西!還敢誇口琴是你所有?憑你也配!” 燕雙雙早看這丫頭不順眼了。明明一樣的授課,岑先麗卻彈得比她動聽,琴仙竟還撇下她這個千金小姐,偷偷將好琴給了這窮酸丫頭—— “來呀!砸爛她的手!教這個說謊的賊偷兒這輩子再也彈不了琴!看她還怎麼長臉撒謊說是琴仙徒弟!” “姑娘——不、不要!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的手——啊——” 無論岑先麗怎麼拚命都逃不開,她被家丁強押著,被人在右手背上硬生生刺下痛徹心肺的一刀;但最痛的,卻是發現燕雙雙從來沒把她當同門姐妹看待。 只有她傻傻地用真心侍候姑娘。她怎麼會傻到以為身分之別從不存在? 她痛到眼前發黑,腦中只惦著不能再對不住師傅,一瞬間,她趁燕雙雙與家丁們得意地看著她手上鮮血狂冒而放開她之時,發了狂似衝撞包圍的人群,奔出大廳。 已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如何離開燕府的,只知道她死命地逃,在這大雨滂沱的無星闇夜裡,護著懷中的墨血色古琴和隨身珍藏的缺頁琴譜,跌跌撞撞地直往前跑。 視線模糊,前路茫茫,她不知自己能往哪兒去。 衣袖染紅,沿路淌落鮮血,但即便右手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她依然死命抱著琴。 師傅臨走前託付的兩把琴,“舞霓”已被搶,剰下的“撼天”,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失去。 “啊呀——”慘叫一聲,她一腳踩空,跌落山崖。 “對不住,師傅……對不住,藤花公子,我無法履約了……這輩子我已當不了琴師了……” 她全身摔得彷佛四分五裂,神智墜人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沉黑暗中,沒人能救她……過往種種如浮光掠影在她眼前飛過—— 你知恩圖報是好事,要留在燕府也無妨,但你身處人世,有些事終究無法避免…… 天才易招忌。記住,絕不能讓人察覺我把琴給了你,否則一切時運都將會不同了。為師不知道你將會走上哪條路,只能把龍鱗玉留給你護身,若是走投無路時,你就用吧…… 突地,一道尖銳如鷹嘯的挑琴聲刺進她腦中,驚醒了她。 “難得的好琴……卻不響?” 就聽見七弦一撥畢,身邊出現那道令人懷念的耳熟男聲困惑低語。 “七爺,咱們得趁雨勢略緩時快快趕路,此時尚能不留車痕足跡避開追蹤,再拖下去……過於冒險。” “不礙事。我等她醒。” 岑先麗陡然睜大眼。不可能的!但這聲音明明是…… 雖然全身上下像是讓人拆了一輪似的無處不疼,可她意識很清醒,看見自己躺在一間四處漏雨的破舊小廟牆角,一旁有主僕五人,主子正盤坐著撫琴…… 眼角餘光掃去,那人——那人竟是藤花公子! 三年未見,俊逸依舊,瀟灑如昔。她……難道是在作夢嗎? “醒了醒了!七爺,她醒了!”伴在伏懷風身邊的護衛喊話。 岑先麗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竟是在這樣的落難處境下重逢。 “公子……是你——救了我?為什麼……要救我呢?”許是奔波了一整晚,聲嗓喑啞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要不救你也難啊,你從崖上滾落,砸壞車頂,摔進我懷裡。” 伏懷風輕撥手中始終發不出半音的古琴,親切笑著轉向她。 “雖然以前不乏喜愛我的姑娘纏得緊,不過用這麼別出心裁的方式,你倒是是第一個。練得這麼神准是練習多久了?” “怎麼可能練習!公子你——”她喉間哽咽,忽然發現公子……似乎已忘記他們曾見過面。說得也是,大齊姑娘都蒙著面的,他認得出她才有鬼。何況怎麼會有人把那種戲言似的約定當真。 惦著那個約定的人,肯定只有自己而已。三年來,只有她想著公子的事…… “聽說……你是連著這把梧桐琴掉下來的。” “聽說?”岑先麗摸向懷間,空的。瞥向公子,他不是正看著她那把琴嗎? 既是落進公子懷裡,他怎麼可能沒見著琴是她帶著的? 她忍痛坐起,美眸錯愕盯著他摸索著將琴小心放回身側的遲緩動作,腿邊還有一把柺杖……她倏地嬌軀發寒,明瞭了一件可怕的事實—— 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奇妙的默響琴。我記得失蹤的『琴仙』有把梧桐琴也不會響。最近有個傳言,說他的琴已傳給唯一承認的弟子——琴師燕雙雙。姑娘該不會名喚燕——” 她胸口猛一窒,右手背驟然抽疼,不自覺地用手壓著右手臂,強作鎮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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