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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說得很籠統,但房淩光忽然安靜下來,想到剛才看到襄知所畫的封面圖。

  “你想出來的?”房淩光問。“不是。”

  “那是誰?”不可能是那個小毛頭想出來的。毛都沒長幾根的人,懂得什麼愛情?但房淩光心中又一頓——如果不是那小子自己的想法,能用畫筆那樣深入表達出來嗎?

  難道……真的完全是襄知自己的創作?

  “不管哪期專刊,都是我們NOW!整個大家族創造出來的。去年的專刊難道都是你一人的功勞?”牧洛亭淡然說道。

  “少來!你明知我問的是什麼!”房淩光反駁,“所有參與有功的人,名字當然會列上!但那小毛頭的東西我看見了,那不是什麼插圖美編,是原始創作!”

  “很好。那你對這一次的專刊應該有信心了吧?”牧洛亭低頭看文件。

  又被堵住了。房淩光還有一籮筐的問題,但要從何問起?姓牧的專業判斷,他難道真有什麼疑問?其實並不是,他只是想知道有關那小毛頭的事情而已。問題是,他幹嘛對那小子這麼有興趣?他日理萬機,對菜鳥尤其沒耐心,什麼時候對哪個多看一眼了?就算那小不點有兩下子,又有什麼好激動的?社裡人才濟濟,不時招入新血,慕名想擠進來的實習生更不知有多少,NOW!可是睥睨同行的龍頭雜誌!

  房淩光胸中堵得難受,但既沒理由問東問西,更沒理由亂發脾氣,最莫名其妙的是,自己顯得很奇怪。

  心中一悸,房淩光掉頭大步走出總編辦公室。

  牧洛亭把手中鋼筆一丟,靠向椅背,目光定在剛關上的門板。

  自己是在打太極,他心裡非常清楚,因老友的反應很反常,這教他格外戒備。她的光芒,即使她再怎麼特意藏鋒,仍舊掩蓋不住嗎?

  ***

  下班尖峰時間,人來人往。

  牧洛亭背倚著牆,戴了墨鏡,儘量低調,但過往的人仍對這個外表出色的男人多看了兩眼。

  “襄知。”牧洛亭看她走進“安心親子中心”所在的大廈,微笑站直身子,摘下墨鏡。

  襄知收住腳步。牧洛亭在她眼中尋找不耐或排斥的表情,看到的卻是一絲迷惑。

  很好,他寧可是迷惑。“又沒加班?”

  他從十天前跟隨她到這裡以後,就沒加過班了。來“安心”已經變成牧洛亭每天最期待的事,連被一群小觀眾要求畫畫、唱歌、跳舞、彈吉他、玩遊戲,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上場。從小就優秀,像個小大人,家族裡沒什麼年幼的親戚,他跟孩子相處,不能靠經驗,只有靠摸索,雖然有些格格不入,但這些孩子似乎不介意。

  最大的定心九,當然是襄知。很奇怪,有她在的地方,他會心跳不正常,但又覺得靠近她就能……安心。他不禁又微笑,這地方還真取對了名字。

  上班時她從不找他,他當然只有來這裡堵人,牧洛亭這樣堂而皇之地想。

  不過這種吊兒郎當的話,在她面前說不出口,她是對言語很看重的人。

  “我不想加班了。”他說。

  她揚眉。

  也難怪她會奇怪。他素有工作狂之名,她大概在公司聽說過,週一到週五他在公司留到半夜不算什麼,週末也一樣上班,可謂全年無休。

  牧洛亭解釋:“我以前沒有更好的事做,工作就成了習慣,但現在我寧可來這裡幫你。”

  “你已經幫了大忙。”

  牧洛亭歎息,原來她還是知道了。“胡小姐告訴你的?”

  “謝謝你。”

  “不必。我很高興能幫上忙。”他匿名捐獻,將“安心”未來兩年的資金問題解決,雖再三交代不要告訴襄知,仍然藏不住身分。“因為我?”

  這個問題要如何回答?牧洛亭看著那雙既清澄又深邃的大眼。“是。但我也喜歡這些孩子。”

  是真話就行,對不對?他知道她雖然敏銳,心卻是極度柔軟的,對他是防備而非苛刻。

  “給的人最不希望的,是給接受的人造成任何壓力,”他輕聲說,“我根本不想讓你知道,所以不會因此期待什麼。”

  半晌她頷首,轉身。他心雀躍地跳——她接受了他的幫助!他一直擔心自己太過唐突,以她的個性有可能會強烈反彈,現下她卻讓他安了心。

  “等一下帶你去吃一家便宜好吃又大碗的拉麵好不好?”他一口氣問。

  自己真的很沒救,一點鼓勵就會想得寸進尺,好比他手下女編輯常寫到的“A型強勢男人”,卻是忍不住。

  “當然沒吳叔的東西好吃,但比較近,而且你介紹給我好地方,我當然也要回報……”他不自禁開始解釋。

  “好。”她沒回頭。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如此纖細,他本能又鬆開,她停步看他。

  “真的?”他問。

  她微笑。他的表現一定是奇怪到好笑,但能看到她的笑容,就什麼都值得了……那是一種終於看到他、又靠近了那麼一點點、很淡卻很真的笑容。

  那樣地美,使一向對美人免疫的他也失了神。

  第一次慶倖她選擇變裝,向世人藏起那美絕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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