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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和師父在林野破廟中待了幾日,正開始習慣照顧師父的日子,食物沒了,本想采些果子、拔些野菜充數,師父卻忽然說要進城去買,著實把她嚇了一大跳,足足有半刻鐘說不出話來。

  和師父天天去終人命,有時一天要進大城數次,大江南北高來高去的,總是煙霧彌漫;即使是大白天,也常突然天昏地暗,奇的是除了命將盡之人外,似乎都無人見得著他倆。

  當然,師父是神仙,這些都是師父的神力所致,她除了咋舌以外,不敢大驚小怪。

  現下,就這樣進城嗎?像兩個普通人一般?

  “你躲在後面做什麼?”前頭問話傳來。

  “呃……”

  她應該是沒死,但師父不是說,她不在幽界,但也不是在明界?

  “是死是活,都沒必要躲躲藏藏的吧?”

  她一怔——是啊!就算變成鬼了,也要抬頭挺胸……

  她這個樣子,做鬼都會丟鬼的臉。

  她深吸口氣,加快腳步和師父並肩而行,頭頂還構不著師父的肩頭,但她昂著下巴,決心要有配當人家徒弟的那種氣勢。

  身子的疼,是一天比一天減輕了,不知師父是否知曉?

  來到一個小城,是最接近破廟的“順德”城,街上十分熱鬧,鋪子排滿兩側,東西都擺到店外來了。

  列忌觴在一家菜販前停下腳步,鋪子裡的新鮮蔬果,看得余兒雙眼發圓。

  佑善居待久了,幾乎都沒看過這樣的好東西,頂多是些發硬的饅頭、半餿的冷面。這幾天她幫師父打理,沾了福跟著吃好菜,簡直受寵若驚。

  這些……師父真的買得起?

  只見列忌觴指指又點點,菜販子愈包愈大包,余兒蹭到師父身邊,小聲問:

  “師父,您有銀兩嗎?”

  該不會……用什麼神力,卷了東西就飛上雲端,給人家跑人吧?

  列忌觴別了她一眼。

  “你那顆小腦袋,還真會異想天開。”

  菜果包好了,余兒奮力扛起來,看到師父探入腰間,拿出的竟是花花的銀兩,她眼珠子差些掉下來。

  那是真的銀兩?會不會等他們一離開就化成煙霧?

  身邊傳來歎息聲,她吐吐舌,準備挨駡。

  師父真會讀心術哪,人家想些什麼都知道,怪可怕的。

  “祝兩位新年好!”

  收了銀兩的店家笑容滿面地送客。

  “師父……”余兒大起膽子為自己辯解,偷看了師父一眼:“不能怪余兒好奇,您既不工作、也沒家產,怎會有銀兩呢?”

  “你當我生來就這麼大個兒,沒父沒母、沒有活過,投了胎就直直掉進幽界?”

  師父真的、真的很喜歡以問答問,而且老是能輕而易舉讓人覺得問了天下第一笨問題。

  “原來師父以前是大富人家出生啊!”余兒推想道。

  “我原是行醫之人,受惠者往往傾囊相報,尤其是皇室貴族人等。”

  又猜錯了!沒關係,她本來就笨嘛。原來師父從前是神醫?

  “那您原是救人為天職,怎麼現在變成……變成……”

  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自動把下半個問題吞了回去。

  “怎麼?你不覺得這很合理?正因救過了一堆不該救之人,所以幽界要我補償一下,從此專收人命?”

  余兒咽了口氣,不該救之人……師父不會是在指她吧?

  “但……這一點都不合理啊!救人是積德,上天應該酬勞師父,讓師父成仙,而且是那種不必工作、要什麼有什麼的仙!”

  列忌觴臉上有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說的倒很近事實,只不過其中詭譎,一言難盡,更不是凡人可以瞭解的。

  “你所謂的仙,就是天天無所事事,要什麼就作法變來?”

  “呃……當然不是……”她想了想。“既然生死有命,那麼就下去救命,但還是可以阻止壞人行惡、救濟窮人,或降些甘霖來止旱……”

  “你若成了仙,一定會很忙。”

  她是不是被師父取笑了?偷看了師父一眼,那副清容一成不變。

  師父語帶嘲諷是常有的事,但通常是教訓的意味多,這回怎麼……像是笑意多於責備?

  “師父若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待在破廟裡?”問了才忽然想起:“對了!師父,您該買張床,不要老是坐在地上打盹兒,徒兒我可是……”

  “可是如何?”

  本要說“可是內疚得睡不安穩”,但她明明都睡死了!真丟臉。

  而要硬讓床位,她又不敢,就怕惹師父不高興。

  “你老睡乾草堆,是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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