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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照你說的方法能賺那麼多錢,為什麼你自己不去賺呢?買大房子住好吃好穿更好呢?要讓自己過這種窮日子。”

  “這種日子,我覺得挺好。”阮罌不明白,那些東西對他來說,是過眼雲煙。他命裡已註定好,沒享用這些東西的福氣,所以從不追求,也沒那個必要。

  “這種日子跟城裡人們過的日子差遠了,你大概不知道有錢人的生活。”她家餐餐大魚大肉,哪像師父永遠清粥小菜?睡的是鋪棉的床,又軟又暖。哪像師父是硬木板床,被子又單薄。

  “跟師父以前的日子比,這樣很好了。”

  這算好?阮罌哈哈笑。“難道師父以前很慘嗎?對啊,你從沒跟徒兒說你的事,你以前住哪?誰教你武功的啊?師父的爹娘呢?”

  “練劍了。”他面色一沈,撇下阮罌,走出草屋。

  阮罌忙跟出去。停在屋頂的“蒼”,看見他們,振翅,叫一聲,飛上來,在他們身後跟著。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搖曳的芒草間。看著師父背影,阮罌覺得那背影像在生氣,隱約感覺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惹得師父不高興。她心上忐忑,師父不高興,她就緊張。因為,師父是她實現西域大計的唯一路徑,惹阿花阿狗阿貓都行,就師父惹不得。

  阮罌追上去,跟師父走在一起。她偏著臉,討好地,笑看著師父。“師父師父啊,你知道嗎?我啊,我最喜歡師父了……”夠惡,但好話人人愛聽嘛,除了司徒劍滄。

  “當然喜歡,因為你想去西域。”他冷冰冰回道。

  阮罌臉紅,硬著頭皮反駁:“不是因為你幫我去西域我才喜歡你,平時我對你很好啊,如果不喜歡怎麼還會對你好?”

  “當然對我好,怕我變卦,不幫了。”

  他的話一針見血,戳得她心流血,嗚嗚。

  這麼直接,害她無地自容,臉頰熱燙。死不承認啊,阮罌昧著良心還在硬拗:“就算不去西域,徒兒還是最喜歡你。”是嗎?不確定。唉,管他,說好話就對了。怎麼可以讓師父看穿她的心機?

  司徒劍滄卻是個明白人,睞她一眼,冷笑。“別像那些大人,淨說渾話。”他最痛惡的,就是這種虛偽的表情。他以前看太多了,現在,在阮罌面上也看見了,不明所以的,這次,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還生氣。那心情,就好像看見喜歡的白衫弄髒了。

  司徒劍滄冷厲的口吻,刺傷阮罌。她臉色驟變,因為心虛,聲音大起來。“真的,我是真心的啦!”

  “你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你不信?”

  不信。竟以為幾句好話,就能將他安撫得服服貼貼,任她擺佈?擺幾個虛偽笑臉,就妄想收買他的心?未免把他想得太膚淺。

  當初,他父親在朝當官,多少人千方百計想與司徒家交好。待父親被奸人陷害,家道淪落,那些平日涎著臉討好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受牽連。看盡那些小人嘴臉,司徒劍滄的心腸已淬煉得猶如照妖鏡般,將世情看得太徹底。也許他太自作聰明,過分自以為是,但這麼做不會令他快樂,質疑別人的感情,只令得他寂寞孤獨。然而他再無法回到單純的自己,他懷疑,懷疑一切,就算有誰拿真心接近,怕也已經看不出那份真心。更何況,這丫頭的心機那麼明顯。

  不知道司徒劍滄已經動怒了,阮罌還嘻嘻哈哈回嘴:“我就是最喜歡師父,不去西域也沒關係,有師父陪我就好啦!”這個謊話,夠感人了吧?

  他站住,盯住她,那銳利如刀的目光,教阮罌呆住了。

  “別跟我虛偽,想利用師父,就明著來。別假裝喜歡我,我最討厭虛偽的小人。你記住,永遠別跟我應酬,那種小聰明,會讓你看起來很醜。”強硬無情的警告,讓阮罌顏面盡失。她一下子,張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倒是眼淚立刻湧上來,她鼻間一酸,便哭出來。

  司徒劍滄撇下她就走,將她落在後頭。

  好重的話!阮罌被批得面無血色,難堪至極,又狠狠傷心。師父尖銳的,不留情面的,一下把她心中想法全挑明瞭,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她表現得那麼明顯嗎?明擺著一副在跟他虛情假意嗎?

  兩年來,對他好、對他笑……師父眼中看見的都是這樣的她?醜陋?小人?阮罌連耳根子都紅透,很慚愧。

  阮罌覺得很抱歉,又覺得並不完全都是在跟師父虛情假意的。她追上師父,拿眼角瞅他。不,不全是這樣的,也許有七分真的只為去西域才討好他,但有三分是真心樂於親近並崇拜他。

  她要講清楚才行!阮罌心跳如鼓,很小心地,把手,伸向師父。在芒草間,這一大一小的手,交握一起。

  手被阮罌握住,司徒劍滄停步,望著她,看見一雙紅眼睛,淚汪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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