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單飛雪 > 擁抱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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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不能做絕,畢竟租約被毀,是她理虧。她對面前男子不關心,沒興趣。她望著外頭,一整排灰色石礪屋牆,窗戶旁生雜草,任風吹。連那小草搖盪的姿態,都讓她煩。 她沒食欲,討厭對話。她對眼前一切,都沒興致,所有景色,看著都煩。自從妹妹死後,時間的流動,失去意義。她像困在膜網內,與外界阻隔。她不再感動,更缺乏感覺。連昨夜被揍,今天醒來也不感覺到疼。 餐點送上來,她聽服務生說道:「您的椒麻雞餐、炸排骨飯、紅酒燴牛肉、海鮮燴飯。」 什麼?!她終於轉過臉來,驚訝地看滿桌子擺著的套餐。 程少華解釋:「這幾樣我都想吃,只好都點了。」程少華請服務生拿一個空盤過來,又跟徐瀞遠說:「我吃不了這麼多,你幫忙吃一點。」 徐瀞遠怔住,這刹,心臟像挨一拳。她看程少華悠閒地使著刀叉,將每一盤飯菜都分出一半到空盤裡,盤子遞到她面前。她看著,皮膚起疙瘩,心頭泛酸——有人,每次也做同樣的事。 那人總是笑眯眯地分食物給她。 她有張愛笑的圓臉、討喜的大眼睛,總是拉她喝咖啡,很饞地亂點東西,再通通分一半給她。 「我吃不完,你要幫我吃。」那人總是這樣任性地說。 徐瀞遠每次都罵她:「吃不完還點那麼多?」 「每一樣都想吃嘛,沒辦法決定呀,這好難欸。」跟行事果斷的徐瀞遠比起來,那人顯得猶豫不決,天真脆弱。她們卻是親生姐妹,妹妹老是那樣的饞,好像知道自己來日無多。 徐瀞遠喉嚨一緊,深吸氣,平復心情。她拿出皮包檢視裡面的金額。 「你點太多了,我身上只帶五百塊,不能請你。」 「所以不吃是你吃虧。」他咬一塊椒麻雞。「唔,不錯,他們的醬料是用新鮮的檸檬調的,你吃吃看。」 「我說我只帶了——」 「知道知道,我會付,從下次給你的房租扣。」 還是堅持讓她請就對了。徐瀞遠凜著臉說:「真懂得敲竹槓。」 「誰叫你害我感冒。快吃,吃完簽約。」 土匪!徐瀞遠很快把飯菜吃完,又催他:「你吃快點。」 「不急,吃太快會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他吃飽喝足,才慢條斯理地把合約簽了。 合約到手,徐瀞遠包袱款款,立刻走人,像是多留一秒,都會傷身。 程少華收好合約,隨她走出咖啡館。 又是同一方向,又是一前一後。 更慘是,天空又響雷,不會吧?又—— 嘩!暴雨疾落。 走前頭的徐瀞遠抽出傘,撐開。她想著,後面的程少華,該不會又沒帶傘吧?不管,她走得更快。可是,有些不安,方才,他的行為又躍進腦海,與妹妹的影像重疊,像是妹妹從彼岸來的回音。 「姐……我吃不完,你要幫我吃。」 煩啊!徐瀞遠止步,猛一回身,差點撞上程少華。 他,果然又沒帶傘。他攤攤手,對她笑。「我可沒跟蹤你,我是要去捷運站。」 徐瀞遠臉一沉,見他又淋得一身濕。 「你不看新聞嗎?這幾天有豪雨特報幹嘛不帶傘。」 「你氣什麼?又沒向你借傘。」 「所以你這種人活該感冒。」 「你凶什麼?要不是你合約丟了,我需要跑這一趟,淋這場雨嗎?」 「你過來。」她把傘往前撐。 他笑了,跑進傘下。他個子高,去握住傘柄。「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負責撐傘。」 雨勢粗暴,伴隨雷響,天色驟暗,他們不得不同行,不得不同傘,走在暴雨中,這雨勢比昨日更狂,小小一把傘,攔不住雨勢。徐瀞遠刻意不和他靠近,盡往外側走。 「雨很大,過來點。」他說。 她不肯,一路低頭,身體緊繃,堅持跟他保持距離。 和他共傘這麼不情願啊? 終於到捷運站,徐瀞遠迫不及待搶走傘柄,快速收摺就走。 「我來。」他把傘搶回去,重新摺好,遞給她。「謝啦。」 她接下,抬起臉,她驚訝了。這傢伙,仍然是渾身濕透,而她,除了靠外側的發梢微濕,衣衫乾爽。他這傘,是撐假的嗎?怎麼還淋得濕透? 程少華彎身,與她目光平視。黑眸炯炯,他說:「徐瀞遠……你的傘太小了,下次換支大的吧?」 他的臉,靠太近,徐瀞遠一陣慌,尷尬退後。她轉身,急著走,腳步快,心很亂。他濕透了,他……一路上都把傘往她這撐。她才不感動,更不必內疚,是他自己不帶傘,他活該啦。 走進月臺,列車進站,嗶嗶聲響,她迅速跳上車,像急著逃開什麼,還聽見身後隱約有人喊徐瀞遠。 她一上車,就愣住了。糟,上錯車,搭錯方向。 她懊惱,都是他害的。瞅向掌心握住的雨傘,小小折疊傘,收摺整齊,每一摺痕都漂亮在正確位置。她手心濕冷,這一握,都是雨。 徐瀞遠眼眶潮濕。 甄宜……為什麼?他連收傘,都收得跟你一樣好?!是否因為我太想你? 徐瀞遠抬起臉,窗外是急逝的黑暗甬道,玻璃面反映自己的臉,她們有一雙神似的大眼睛,她好似看見已逝世的妹妹。 甄宜……姐想你,你知道吧? 徐瀞遠左手抓住冰冷的扶杆,軟靠著它,在長髮遮掩下,哀慟地哭了。 而,越過幾名乘客,幾步之遙,程少華就站在那裡。 這列車,是他要搭的方向,方才看她跳上去時,他喊她,想提醒她,她沒理。現在,他默默站乘客間,撞見她哀傷哭泣,他也不敢冒失靠近。 她無助又脆弱,靠著扶杆,在晃動的車廂裡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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