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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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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夫人登時煞住笑,咳了咳。“嗯,是,反正都死了,能美化多少就美化,寫得多好就多好,的確是沒什麼關係,娘確是不該笑。女兒——”愛夫人按住樂香肩膀。“你真是善解人意,趙公子一定會很滿意。”說著她卷起袖子,對著長工嚷嚷。“快快快,備轎,去春眠客棧。” 樂香凝眉。“娘,你去那兒幹嘛?”敢情娘也要找大師批流年?愛夫人紅光滿面,神采飛揚。“乖女兒,咱給白家欺負這麼久,娘這回可要狠狠整她一次,好發發一肚子鳥氣。” 樂香忽地使力揪住母親袖管。“您別跟著鬧了。”一雙水眸圓睜著,又清又亮。 “唉呀,放心,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喔。”說著就奔上轎子,揚塵離去。 樂香勸不住,只好聳聳肩,慢條斯理地踱返店內。 一回店內,排隊等著買挽聯的人立即一擁而上,全擠在櫃檯前。有的要看棺材樣式,有的要問喪葬法事,有的要請和尚念經,樂香伏在櫃檯前,一貫親切微笑著傾聽,並不時回頭吩咐下人辦事。 在樂香親切的服務下,步出“永福”的喪家,個個愁容褪去不少。 剩下最後一個客人,是一名小少年。很少有這麼小的客人,至多十三吧?衣衫檻樓,消瘦見骨,面目憔悴。 他仰望櫃檯前的愛樂香,樂香隔著櫃檯傾身俯過來問他。 “小哥哥需要什麼?”然後她露出甜甜笑容。 樂香一笑,小兄弟就哭了。 “唉呀!”樂香趕緊繞過櫃檯出來,站在少年面前。“今兒個風沙大,吹進眼底了?”她抽出錦帕給他,還是一臉若無其事的笑,免去少年不少尷尬。 他揉揉眼睛。“是、沙子多……”聲音哽咽著。 樂香抬頭,看了看店外斜映的目光。“可不是麼。” 少年啞著聲音道:“我……我要買一副挽聯給姐姐,她昨兒個半夜病死了……”說到這,眼淚忍不住嘩啦啦地淌下。 這下可不能再怪沙子大了,樂香轉身走到角落,搬來一張椅子。 “請坐。”她沒有出聲安慰,該哭的時候,掉眼淚是好的,眼淚忍著才痛苦。“你坐下,我們一起坐。”她也拉張椅子過來,還順手將櫃檯上一個竹籃提來。“我們吃饅頭好不好?我自己做的。”樂香掀開覆蓋饅頭的白布,蒸氣瞬間湧上,撲上少年濕潤的眼睛,好香……少年立即唾液洶湧,他已經餓了好些天。 樂香揀了一個饅頭,傾身笑眯眯遞到他面前,他有些愕然,望著那張笑臉,像看見自己的姐姐,搶下饅頭狼吞虎嚥地啃吞饅頭,一邊啜泣、一邊含糊直說:“好吃……好吃……真好吃……” “你喜歡?真好。”樂香笑了,露出一排漂亮的貝齒。 少年在蒸氣中望著白裳的愛樂香,他眨眨眼,仿佛看見樂香通體發光。 連吃了三個饅頭,他終於有力氣將話說完整。“我只有一錢,我想幫姐姐買副挽聯。” 樂香倚著椅子像和他聊天似的。“好,你姐姐喜歡什麼、性情如何?”她思索著要幫他提什麼字。 “喜歡?”少年摸著頭思索。“我們窮人能吃飽就好了,哪敢喜歡什麼?”他難過又自卑的低著臉。“不過我知道姐姐打小就崇拜一個人,崇拜得不得了,幾乎把他當神……” “哦?”樂香交疊雙腿,手肘擱腿上,撐著下巴耐心聽著。“崇拜誰?”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神童,白微生。”他尷尬地笑。“是愛慕吧?我姐姐一直想和白微生作朋友,可你知道的,別說認識他,就算想收集他的詩,咱也買不起,白微生的字畫在雨維城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 “是是是。”樂香同意,她隔壁住的可是大人物大才子大神童。然後樂香問:“你姐姐什麼名諱?” 少年道:“秋若寒。” “我知道了。”樂香拍拍手,站起來。“你明天過來拿挽聯。” “一錢?”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樂香笑。“不。” 少年恐懼地揚起眉毛,聽見樂香笑著續道:“一毛。” “一毛?!”他睜大眼。 “是,一毛。因為你喜歡我做的饅頭,我高興優待你。”她保證。 少年笑了,哀傷自他眉眼間褪去不少。“我的確很喜歡你做的饅頭,不信你整籃給我,我帶回去吃個精光。” “好啊。”樂香爽快道,就將整籃饅頭遞給他。 少年接下,眼底還閃爍著淚光,卻帶著微笑。“愛姑娘。”他仰著臉很認真地道。“我知道你好可憐,沒人要娶你——”他拍拍胸脯。“但我保證,為了吃你的饅頭,我長大一定來提親,把你娶回去,你放心,你不會沒人要的,你等著我。” 樂香微笑,輕捂著嘴。“好啊,我等著。”她眨眨眼,眨出少年滿嘴的笑。 小少年心滿意足提著整籃饅頭離去。 後頭管家上前問小姐:“這挽聯你打算怎麼寫?” 樂香凝視著少年背影,她只直直步出店子,去敲隔壁白府大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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