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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大抵是這個速度——”樂香對著他耳朵悄聲地數起數兒,雪亮的眼瞅著窗外細雨,聽著雨打在葉上的沙沙聲,笑著數數兒。“——……二……三……”當然是騙微生的,泡茶要技術,樂香是練來的。

  這微生好呆啊,真傻愣得乖乖地貼著她唇畔傾聽,樂香也就慢慢數著數兒,越數越慢、越數越小聲。又聞到了他身上乾淨的書卷味,又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又是那麼溫暖得教人心悸,一盞燈又在心上亮起,良人的味道如此襯身,良人如此親近。

  耳上的肌膚時而擦過樂香唇畔,微生心悸,聽得模糊,自己的心跳聲反而清楚,跳得比她的聲音還快。

  咦,她竟才數到五?

  “這麼久?”微生詫異,坐回長椅,瞪住樂香。“你誑,方才分明沒見你泡那麼久的茶!”

  他發現了?

  樂香掩嘴頗無賴地吃吃笑起來。

  “好啊!”微生惡狠狠指著她狡猾的臉。“真騙我?你這傢伙!”倒也不真的氣。

  白微生硬是斂住浮動的心緒,沉住氣回歸正題,鄭重一句。“知道我為什麼約你來此嗎?”

  “跟我約會啊!”她還在笑。

  白微生繃緊臉龐。“不是。”

  “那麼是跟我培養感情。”她鬧起他,看見微生眼角抽搐。

  “笨蛋,當然不是。”他凶巴巴地否認。“我想了個法子,咱別成親,咱聯手去拆了那清水大師的台……”

  微生刷地展開扇面扇風,不知怎的他直覺有些煩躁。愛樂香一對骨碌碌的大眼直沖著他笑,長長睫毛像要飛起,每眨一下就像有針紮上他心房。她一直噙著淡淡的笑著他,於是害他說的心不在焉。

  “……總之,我查過那清水大師的底,約莫知道他是個大神棍,只要抓住他把柄,咱這門荒唐的親事就可以作廢。”

  樂香微笑地聽他說完,還很配合地不時點頭稱是。

  然後微生問她:“如何?”

  “你想得很周到。”樂香慢條斯理說著,又順勢添茶,撚著茶蓋磨著壺沿,熟練地煎茶倒茶,那雙手溫柔得仿佛正和那只茶壺戀愛。微生注視著,不知怎地又渾身燥熱起來,耳邊只聽見她說:“我可不想辜負慈妃一番好意。”

  白微生斂神,正色。“我亦不能辜負宋清麗,那天本來說好要提她的婚事。”話是這麼說,按清理也確是如此,可白微生卻說得很心虛,熱汗直冒。愛樂香,愛樂香……在他心版上竟那麼的搶眼,他模糊不了,又擦不掉。

  又是宋清麗,那個冒牌貨!正是她偷了她的詩……樂香不禁動氣,垂下眼睛。該怎麼說呢?微生心底只有她嗎?陰錯陽差,就因為那首詩太出色?荒謬!

  愛樂香摸著皎白的耳垂沉思起來,這下意識的舉動又攪亂了微生思緒,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怎麼了?從沒有這樣煩躁不安,像有人在他心底打翻了一杯熱茶,燙傷他。

  愛樂香望著窗沉思半晌,忽然回頭盯住微生,微生被那肅然的表情鎮住。

  她目光精湛,聲音篤定,忽來一句打得微生怒火沖天。

  那是神童白微生最最忌諱的一個字,從來這一個字不曾用在他身上過,沒想到樂香竟沖著他就來那麼一句。

  “笨!”一字不夠再加上一句,清晰,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白微生你真笨!”

  什麼?!我笨!像晴朗的天無端端打來一道雷,像朵黑雲瞬間罩頂,笨?白微生震驚、錯愕。

  “你……你這臭丫頭……”受到極大刺激,他霍地拍桌站起。“你罵我笨?”

  樂香一臉嚴肅,完全不像在跟他開玩笑。

  “你笨極了,誇口要娶全城最聰明的女子,卻笨得看不清楚誰最聰明,宋清麗是哪根蔥?”一個冒牌貨,盜用她的詩。

  她站起來,將椅子往地上用力蹬了蹬。微生蹙起眉頭,看她擺起裙擺。他詫異,退一步,不敢相信樂香意大喇喇地站上椅子。

  這下,微生不得不仰起頭來望她。

  樂香高高在上,自信滿滿俯瞪微生,雙手叉上纖腰,敢情老虎不發威真被當病貓了。她滿身光芒似的俯視白微生,那迫人的氣勢、唯我獨尊般的姿態,霎時鎮得微生啞口。

  震驚的目光中,只見那一張漂亮紅唇開啟,美麗的一排貝齒,說出的話斬釘截鐵,字字千斤重,那腔調篤定得像是一道神諭。

  “白微生,全城最聰明的女人正是我,愛樂香。你不娶我就真笨死了。”

  一個人就算沒自信,大抵上若能撐個場面裝裝姿態,或者也能唬得過人們眼睛,假的也能強強真上片刻。

  但是在人們公認的大才子白微生當前,在他虎視眈眈的雙眼中,愛樂香不僅僅是自信得過分,那泰山壓頂的氣勢,更強得像燈照得飛蛾斷翅,那光芒忽地令斗室生輝,令微生震驚,錯愕得忘了生氣,只覺得這愛樂香怎麼忽地變了個人?耀眼很難以逼視。半晌,他都只失了神仰望那雙燈一樣炯亮的眼。

  被她震懾得失了魂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你竟敢在我面前這樣自大?”

  他氣惱地繞過桌子,瞪住東香指著她喝叱:“你給我下來。站那麼高就代表聰明嗎?罵我笨,就不見你聰明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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