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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翌日,愛宅大廳堆滿金銀珠寶。白府差來的媒人婆于堂中說得天花亂墜、口沫直飛,沖著愛夫人及愛老爺顏面,直說這門親事簡直是愛樂香前世修來的福氣,言而總之他們白府願意與愛府結成親家,是他們高攀了,好像愛夫人應該立即叩頭拜謝似地。

  愛樂香和總管周老,立在堆滿廳堂的聘禮間,清點著。

  “嘩、金玉、翡翠、珍珠,光這兒就三大箱了——”樂香俯身笑咪眯地執起一條珍珠項鍊,高舉在日光中審視。“原來我這麼值錢?”

  周老算開了眼界,直繞著一箱箱珠寶打轉。“嘖嘖,小姐,您這回真好大面子哩,敢情平時沒人提親,一提親就這麼大手筆。”

  那頭愛老爺擁著愛夫人,兩夫妻有志一同,默契很好,齊齊抬高下巴,雙眸脾睨地瞪視著那媒婆,同聲同氣一句——

  “我們愛家不敢高攀白府,請回!”

  什麼什麼?媒婆當場絕倒。有沒有聽錯?這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大好親事,他們竟然拒絕?!

  見媒婆那副驚愕的傻樣,愛老爺及夫人互望一眼,猛然大笑,好不得意。過癮,太過癮!

  而樂香置身事外,正凝視著手裡的珍珠項鍊。一名丫頭入廳來,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她點頭,笑嘻嘻步出大廳,見宅門外一人鬼鬼祟祟地,不時偷往裡瞧。

  一見樂香出來,馬上一個長手,將她拉到牆角。

  “怎啦?”樂香笑呵呵地任微生拖至角落。

  白微生審視著她,愛樂香笑眯眯的表情一如往常。微生清清喉嚨,繃著臉,煩躁地甩開扇面扇風。

  “愛姑娘,關於提親這事——”他說明來意。“你千萬不可以……”還沒說清楚呢,樂香倒笑眯眯地拿著珍珠項鍊在頸間比劃,還瞅著一雙大眼睛問他。

  “好不好看?”她擺起姿態,眨眼笑得好不甜蜜。“這件聘禮不錯。”

  聘禮?!微生一把搶下鏈子,急出汗來。“別玩、別玩!我正是特意來拜託你,我娘被個神棍騙得糊塗,你別跟著……”愣住,見樂香不慌不忙又從袖管抖出一隻銀環,套上手腕,淘氣地伸手在他眼前晃,笑呵呵地朗聲詢問。

  “那這個如何?”故意鬧著他。“瞧——”她晃著手環。“多漂亮!你們好大手筆哪,行了,我中意。”

  媽的!她根本沒在聽!白微生火大地抓住她手腕,低頭使力,硬是將手環扯下來,還惱火地開罵。“你別跟我打哈哈。這事關係著你的未來,大小姐,你且收收心,認真聽我說,我——”抬頭,哇勒!微生駭住。只見愛樂香不慌不忙地從襟內掏出一隻翡翠墜子,撚在指尖,笑嘻嘻又一臉得意地沖著白微生,掛在自個兒耳邊比劃著。

  她到底藏了多少東西?微生氣結,拿她沒轍,雙手環胸瞪住她,一雙英眉蹙起。

  “很好玩是不?”他惱得要死,她卻笑嘻嘻的。

  愛樂香見微生真惱了,稍斂了笑,低頭眨了眨眼。靜了半晌,抬頭,複望白微生清俊面容。

  伸手拉住他右手,將他掌心攤開來,翡翠墜子跌落他掌心,一陣涼。

  樂香表情平靜,緩緩說道:“甭擔心,這親事我娘不會應許的。”一早就聽說了娘的詭計,故當聘禮隨親事來到時,她也沒當真。

  樂香左手叉腰,斜臉注視白微生。他一臉困惑,她則是很無謂地聳聳肩,說的很雲淡風清。

  “放心,我沒要嫁你。”從來就不愛強求。萬物美好,不必只巴望他青睞。見微生狐疑地望著她,仿佛不相信,樂香還肯定地笑著鄭重一句:“我不會嫁你,這樣你可放心了,安心娶你的宋姑娘,她看見那麼美麗的聘禮一定好開心。”

  或者是他敏感了,或者是還介意著昨日傷她的話,白微生只是愕然,目光憂鬱起來,眉心未得疏朗,並沒有松了口氣的快感。

  當樂香這樣無謂地笑著,他竟意識到自個兒的殘酷。這樣急急地來撇清和她的關係,她的體諒反而襯出他的自私。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傷她的心,她沒理由承受這等委屈,要提親的是他娘啊!

  樂香說完轉身走,白微生卻急得一把拉住她。陡然一驚,白裳底下,多麼細的臂膀……他心頭一疼,聲音變得溫柔不少。

  “等等。”

  樂香轉過臉來,挑眉望住他。

  微生輕聲解釋。“我……不是覺得你不好——”微生斂容,很嚴肅地鄭重道。“你是個好女孩,我知道你常到鎮外捐糧給窮苦人家。”樂香怔住,那雙清水似的眼睛定定望住他。該死,他很怕這種目光,會教他不由得手足無措,遂回避她的視線。“總之……我只是想說,你是好女孩,總會有人懂得賞識你,婚姻大事,怎麼可以兒戲,我不想任我娘為著個神棍的話,硬是湊合這門婚事。這對我倆都不公平。”

  愛樂香眨眨眼,能感覺到他的體貼,雖然只一點點。他的表情很有點愧疚,口氣十分溫暖。他也不想她傷心吧?那麼她怎麼好傷心?!假如掉下眼淚,假如露出一臉憂慮,怕加深他的內疚。

  能給他的溫柔,或許就是一臉的無所謂。

  樂香隱藏自己的情緒,只雲淡風清地對他微笑。儘管那笑容有些慘白,她仍堅強地雙手抱胸,然後斜睨著白微生,忽然問他——

  “聽說……你是白綿綿仙鶴托生轉世的?”

  微生臉色驟變,低咒一聲。“該死,你相信?”

  樂香抿唇,挑眉,存心鬧地。“什麼胡陽山烏嚕嚕池的白綿綿仙鶴?”

  “媽的!別說了。”真蠢!

  樂香忍俊不禁掩嘴低低笑了。

  他氣惱地道:“笑吧笑吧,你儘管笑吧,連我自己都覺好笑,改日我就真學只鶴丫丫叫給我娘聽。”

  這麼一說,樂香更是笑得打跌。

  見她笑得不能自抑,微生像受了什麼鼓舞,更賣力逗她。

  “鶴是單腳站立的,你看我這樣像嗎?”他揮著扇,抬起一隻腳,腳尖還戳戳另一隻腳的膝蓋,昂著下巴很狂的模樣。

  樂香怔住,天呀,俯下身來更是笑得喘不過氣。“別學了、別學了……”

  白微生還故意昂著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呱呱兩聲。很神秘地昂頭,朗聲狂嘯一句。“我白綿綿要羽化登仙嘍,呱呱,我要飛了!”

  “微生?”前頭驚咆。

  微生和樂香齊齊轉過臉去,但見白夫人不巧撞見這一幕,她眸中滿布驚恐,瞠目瞪著猶單腳站立的微生。

  “你……你幹嘛?”白夫人嚇得臉發白,丫頭緊緊攙住她。

  白微生趕緊恢復正常。“娘,你怎麼過來了?”他在幹嘛啊,真是,丟臉、丟瞼!

  愛樂香看著朝她直直沖來的白夫人,不妙,惶恐地後退,想開溜,卻已被白夫人揪住,沖著她哭吼。

  “你瞧瞧我們微生!愛姑娘,求你說服你爹娘,求你答應這門親事,遲了微生就其要回天上去了,你當是作功德,嫁給我們微生吧!”

  她用力搖晃樂香,樂香一陣頭昏目眩,只聽得她不斷在耳邊吼——嫁給微生嫁給微生……像魔咒一樣。

  “娘!”白微生尷尬,拉開母親,趕緊向她解釋這:“我鬧著玩的。沒事沒事!”

  都開始亂叫了還沒事?白夫人死命抱住樂香雙臂,一雙瘦腳硬是勾住樂香雙足,仰頭哇哇嚷。“你答應我、你答應我!”眼淚噴得樂香滿身都是。

  樂香傻眼,微生挫敗地用力將母親拖下來,但她一雙手卻還死抓住樂香。

  “我就這個兒子,你忍心讓他死……嗚哇……”

  樂香被她的哭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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