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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微生高舉酒杯向她道:“清麗,你這多才情,在掛月樓太糟蹋了。”

  宋清麗渾身一震,紅了眼眶,抬起臉注視白微生。

  微生也望住她潤著濕意的眼,忽然覺得這樣好的女孩淪落風塵太可憐,又想著若能日日對著這樣聰敏的姑娘吟詩作詞,該有多愜意。

  眾友起哄。“微生怎地?你愛上宋姑娘啦?”

  “哈哈哈……咱微生動心啦!”

  宋清麗一臉期待,白微生拍桌,幹了杯中酒。“好,今日就跟我爹娘商量。宋姑娘,你這等才情,不該在此煙花地終老,別人不娶,我娶。”

  宋清麗怔住,不敢相信。“白公子……”話未說完,一滴淚就滾落下來。

  稍後——

  回程路上,微生揮扇,扇面是新提的詩,他和清麗共寫的。他吟著,一邊讚歎,一邊還思索著該如何說服毋親接納宋清麗。街旁忽然傳來愛樂香那慣有的、懶綿綿的嗓音。

  “這硯臺缺一角,我昨兒個買回去才發現,勞煩你換一個。”

  “不成不成——”老闆撚須搖頭。“我看是你不小心敲破的。”

  “這硯臺我還沒用過呢!”

  “全憑你一張嘴說,我吳老頭賣的硯臺幾時有瑕疵,准是你自個兒的問題。”

  “可是……”樂香為難地捧著硯臺蹙著眉頭,斟酌著該如何說分明。忽然平空伸來一手搶走硯臺,就重重砸往櫃檯,“砰”的一聲,樂香嚇得跳起,抬首見來人爽朗的一把嗓音,朝她兜頭劈下。

  “蠢、笨、呆、遜!”字字罵上愛樂香。樂香瞪大眼睛,望著兇神惡煞般的白微生。

  他當街戳著樂香的額頭嚷嚷:“哪個生意人會承認他的貨品有瑕疵?除非是有良心沒大腦的。”他瞪著樂香,一手指向老闆。“你瞧這老闆,長得尖頭銳面,一臉尖酸刻薄樣,他會那麼好換給你嗎?他會誠實向你承認他的硯臺有瑕疵麼?他像是那麼老實的生意人麼?”指鹿為馬,指桑駡槐,句句敲進老闆耳裡。

  老闆見街坊全被白微生的叫嚷吸引過來,緊張得揮汗如雨,眾目睽睽下那張臭臉頓時笑容滿面,收回硯臺,捧上嶄新的塞到愛樂香手裡。

  “誰不知道我吳老頭做生意是童叟無欺、誠心實意的。愛姑娘,銀貨兩訖,要別家才不給你換貨,可我是個老實人,我換,我換給你。”

  樂香捧著那嶄新硯臺,斜眼看了微生一眼,他昂著下巴,又開始驕傲得宛如孔雀開屏,笑揮著寶扇。

  “嗯哼,原來是白某誤會了。這吳老頭可有良心的,肯換新的。”

  吳老頭雖不甘心,但在眾街坊目光下,也只能點頭“嘿嘿”直笑。“沒什麼沒什麼,我做人一向就老實。”

  微生拉了樂香轉身就走。

  他昂首闊步,非常得意地教訓起愛樂香。“這種奸商就要這樣對付,你光杵在那兒解釋半天有啥用,你蠢不蠢啊?”

  沒想到愛樂香捧著硯臺倒歎氣了,很懊惱似地。

  “白公子,咱生意人以和為貴,你這樣給他難看,以後他家死人,斷不會給咱買棺材了。”

  “嗟!”白微生頗不以為然。“你想得也太遠了吧?”

  “做生意講得是細水長流,”她忽然停步,抓住微生袖子就往一旁小巷鑽。“走這邊。”

  “為什麼?”白微生惱地直用扇子敲她的手。“放……放手……你放手!我幹嘛跟你走,要走小巷你自個兒走!”拉拉扯扯像什麼樣?!

  愛樂香揪緊他。“別走那兒,走這!”硬是拖住他。

  白微生甩開她的手,咆哮道:“你這女人又發什麼瘋——”忽然住口,瞪住對街。某宅正辦喪事,門口掛著挽聯,挽聯迎風飄動,熟悉鬥大的字也隨之飛舞。

  慘了,樂香蒙住臉,卻又忍不住失笑。怎會這麼巧?真給他撞著?!

  白微生奔上前審視那幅挽聯,一群人擁上來圍住他好奇直問;“白公子跟秋姑娘什麼關係啊?”

  “對呀,白公子竟願意給挽聯提字。”

  “秋姑娘真榮幸啊,能得您如此厚愛,死也瞑目。”

  “是啊是啊,這姑娘可迷死您啦!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啊,咱街坊怎都不知?”

  微生瞪著那搖晃的挽聯,瞪著上頭鬥大的字,前因後果立時明瞭,“轟”!一把火直燒上腦門。

  萱帷月冷,魂飛仙鄉。白微生哀挽若寒。

  哀挽若寒?!

  白微生揪緊拳頭,轉頭咬牙,指著對面那蒙住臉的女人咆哮。

  “愛樂香——”白微生抓狂地沖過去。

  “唉呀!”樂香見他殺氣騰騰地沖來,不妙!保命要緊,扔了硯臺,提起裙擺就溜。

  “你別跑!”白微生不顧形象急起直追,一邊不忘破口大駡。“臭三八,你給我站住,站住!我非扭斷你脖子不可,站住!”

  街坊們傻眼,但見好好一條街,忽地雞飛狗跳,罵聲隆隆。愛樂香敏捷地穿過一個個攤位,白微生追得情急,撞倒了好幾個攤子,混亂中只見微生直追著前頭那抹窈窕身影。

  眾人莫名,竊竊私語。

  “喲!頭一次見白大才子這麼生氣,他跑得可真快!”

  “追誰啊?”

  “一身白裳?”

  “是棺材店的愛姑娘?!”

  “是她!”眾人齊呼,大惑不解。

  “他們怎啦?打起來了?”

  卻說當愛樂香與白微生在街上追逐之際,兩位的母親正巧在白宅一裡外的茶館前碰上了。

  愛夫人遇著頭號敵人,本來忍不住想奚落幾句的,但見著那一臉憔悴,為著清水大師預言而消瘦不少的白夫人,滿腹刻薄話硬是說不出口,反而對白夫人微笑。

  “白夫人啊,真巧,在這兒遇上。”

  白夫人冷睇愛夫人,一貫的面目冰冷,表情不屑。

  愛夫人倒是不計前嫌,為著那心頭薄弱的罪惡感,安慰起白夫人,她拍拍白夫人削瘦的肩膀,好心暗示道:“我知道你忙著給白微生找媳婦,其實呢,相命師的話你也別認真,聽過就算了,何苦把自己逼得這麼……”

  “拿開你髒手!”白夫人遷怒,指著愛夫人臭駡。“咱微生遭難,敢請全是你這賣棺材帶衰的,天天靠著個棺材店能不倒黴嘛?我說你們行行好,不能滾到別的地方賣棺材嗎?”白夫人吊著尖下巴。“要沒銀子你大可開口,我給,只要你們『永福』滾蛋,多少錢你開出來!”

  愛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七竅生煙。“你、你、你這個尖酸刻薄的老巫婆,你快死,我免費送口棺材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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