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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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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友盯住怪異的白微生,都說才子多怪癖,沒想到一朵玫瑰就讓微生他死了。 “唉!”微生果真醉了,對著玫瑰歎息。“我越來越笨了……”難得一向自負的他,竟也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 夜深露重,花兒含煙,一輪月,清冷懸在黑幕中,任雲兒與它嬉戲。 是夜,白府剛鬧了一陣,在夫人急如星火的命令下,都去找他們的寶貝少爺。一夜尋訪,無端端失卻微生蹤影。數十名僕役沒尋到少爺只好流連市集,不敢重返宅邸。 白夫人失眠,為著清水大師的話焦慮著急。 夜幕中,白宅顯得分外寂靜冷清。 “伊呀”一聲,隔壁愛宅門扉輕啟。愛樂香緩步出來,手裡端著盆水,往門外潑。抹抹額頭,轉身踮起腳尖,提了竹竿去挑簷上燈籠,拿下燈籠,注視著紅紅燭火,俯身欲吹熄,忽地她停住勢子,拎著燈籠,回首凝眉。 樹後傳來衣袂的窸窣聲,還有模糊的說話聲。 這個聲音?樂香拎著搖晃的燈籠,步往徑旁蔭處,在傾斜的坡道下,看見倒在溪邊的白微生。 樂香在坡上俯望白微生,提高燈籠、照見他爛醉昏迷的臉龐他枕著石子,猶苦惱地蹙著眉斷斷續續胡嚷。 “我是最聰明的……不……我不是……”迷糊中擊出手中一團紙。“連詩都對不出,微生啊微生……”仰頭對天長歎。“你江郎才盡,你完了……”又伏地懊惱地捶了一記。“媽的,玫瑰怎麼變出來的?”咆哮著,昏睡泥間。 樂香靜靜看著,打量半晌,便低頭將燈籠吹熄。那一點星火熄滅,夜於是更黑更沉。但見月兒映著小溪,溪面閃爍著月光點點,如無數的小星星。流水淙淙,樂香雙眸亦如水兒那麼清明地亮在臉上。 她將燈籠擱置草地,然後步下坡來,停在微生分。俯身拾起那一團紙,展開來,看見才氣縱橫的半首詩。那豪爽的字跡,躍入樂香清秀如水的麗眸底。 捫虱雄談,屠龍絕技,酒腸跳蕩,劍氣縱橫。 樂香俯下身子,蹲在微生旁,聞到他身上的烈酒味,聽見他濃濁痛苦的呼吸聲。遂拍拍他的背,順了顧他的氣。 微生睜眸,視線朦朧渾沌。“我不會……我不懂……我不是神童,我不是……” 多少才子逼死自己,高處不勝寒。誰能永遠立於眾人頂端? 仿佛明白微生的恐懼,樂香摸上他臉頰,看著掌中微生的一張醉臉,白淨斯文,眸底醞著淡淡憂憤,像個哀傷迷惘的孩子。 看著他糊塗的一對眼眸,輕輕撥掉他臉畔沾上的泥。 微生感受到臉上暖意,悶哼著,就埋入樂香懷底。 還不斷低聲嚷嚷:“我不行了,我白微生不行了……”就在樂香懷底睡去,像個累壞的孩子,滿身疲憊;又似是跋涉過千山萬水,終於找到棲身地安睡。 樂香也不抗拒,任他躺進懷裡。索性坐下,任他昏睡。半晌,將埋在她胸懷裡的臉輕輕轉過來,俯望他,打量他眼眉,打量他酣睡模樣。亂髮中,那俊爾的面容隱著脆弱稚氣的表情。不知怎地,夜霧中,月色底下,樂香看著這一張臉,摸摸那頭紊亂黑髮,心底卻軟得像被什麼熨過。 她小心環抱這雨維城的偶像——這女人們爭相崇拜,男人羡慕嫉妒,自小風光到大的白微生,卻像似抱著個只屬於她愛樂香的東西,像抱著個不小心遺失某處又再偶然抬回的玩具。他就這麼自自然然地在她雙臂間安枕,恍若他們早已經熟識,互屬彼此。這刹,感覺如斯溫暖親昵…… 樂香困惑,為什麼她的心這麼悸動著?不因為他的才情或者什麼聰明,只在看見他這麼脆弱惶恐的時分,她反而想抱著安撫他。 這是什麼?這悸動是什麼?樂香歎息,仰望樹蔭間那輪明月。樂香無語,心底揣想著——或者他們之間不該有距離,他們本該相契,如才子佳人,如龍與風同生。 如此近,有時,像看見另一個自己;如此遠,有時,像又隔著千山萬水。他與她,微生與樂香。月老究竟有沒有看見?他們本該一對,是吧? 樂香撩撩長髮,低下臉來細瞧著微生,他睡得那麼熟了,渾不知是誰這樣抱著他。他醉到幾重天去了? 樂香摸住微生手臂,將袖管卷上,露出他臂膀,掏出筆來,就唇舔了舔筆尖,低頭按著臂膀,輕輕就寫下一行字,攀附在那光裸的臂上,像青苔溫柔地攀上石,秀氣的字跡隨著他脈搏浮動—— 銅池鯨舞,銀海鳥飛,騎省飄零,蘭成憔悴。 樂香寫完,微笑收筆。這一行娟秀小詩,貼切襯上了微生那半首。 她談談吟道:“捫虱雄談,屠龍絕技,酒腸跳蕩,劍氣縱橫。銅池鯨舞,銀海鳥飛,騎省飄零,蘭成憔悴。微生,我幫你對好了,你別愁,你又是最聰明的。”樂香拍拍微生睡臉。“微生?玫瑰呢?” “……”微生酣睡。 樂香只好伸手探入他衣內,摸上那炙熱起伏的胸膛,摸到了令他苦惱的玫瑰,將它抽出。 “別動!”微生忽然按住胸口,夢中猶嚷嚷。“別動……我的玫瑰……”迷迷糊糊喃著。“我的玫瑰……” 樂香鬆手,眨了眨眼睛。本想將玫瑰扔了,省得這大才子鎮日為一朵玫瑰發瘋。看著醉糊塗了的白微生,她不禁失笑。 “呆子。玫瑰怎可能平空變出來?它一直都在啊……”一直在她身上。只是換個方式登場,只是耍了個花樣矇騙他雙眼。何必這麼認真……她歎息,又搖頭微笑,笑眯了一雙水眸。 扶起白微生,步上斜坡,夜霧中,將微生送回白宅外。 擱下微生,她敲敲門扉,便急速離開。 下人來開門,看見少爺醉倒門外,興奮得回頭嚷嚷:“少爺回來了!” 隔壁,愛宅剛關上門。樂香背倚著門板,聽著白宅騷動,心底不知怎的空空蕩蕩,忽然攤手,猛然記起——“唉呀,忘了燈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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