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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大廳昏暗,雨聲淅瀝,慕藏鱗因她而心情沈重。

  不用還錢,對慕藏鱗來說十萬只是小數目,陳穎身上那只硯臺值更多。

  可是……可是這都不重要,望住眼前這女子,他發現自己好心疼她、好想安慰她。她哀傷的剪影,令他胸口很悶。

  她看起來是這麼孤獨無助,慕藏鱗忽然很想說點話給她聽,卻苦惱著不知該說啥好令她開心起來,他緘默一會兒終於開口——

  「你說得對。」他低語,她默默聽著。他說:「是我自己活該被騙,沒關係……錢不用還。真的,你別放心上……不礙事……真的……你當沒這事吧!」

  雨聲很大,但她聽見了。還看見大雨打濕他院裡花草,看見一地積起的水窪,屋外整個世界都濕透,耳畔聽見他溫暖的嗓音,她感覺身體也泛起了濕意。

  她沒說話,也沒回頭,忽然抱住自己雙臂。

  他看著她纖麗的側影,她則是看著窗外的雨。她聽雨聲喧嘩,她的胄繃緊了,她的身體僵硬了,她緊緊抱住自己,怕一不小心囤積深處的淚,就要崩潰地泛出眼眶。

  她希望他不要說話,她希望他閉嘴。每次他開口,就會害得她想哭。

  「那……你就別再擔心了……」可是他繼續說話,低沉的嗓音融化她。「不要擔心了,好麼?」

  陳穎鼻酸,益發不肯轉過臉來,眼眶濕了。背著他,很快地抬手抹去淚。可是又淌了一些,她趕緊又抹去,顯得狼狽。為什麼?他那麼好、他不生氣?為什麼?她的喉嚨好痛,她的眼淚不爭氣地直淌……

  她哭了?望著她異樣的舉止,他心急了。她是不是哭了?真糟,他又說錯什麼嗎?慕藏鱗試著轉移她的心情。

  「你喜歡字畫嗎?」他忽然問。

  她深吸口氣。「我……我不懂字畫。」

  她的聲音喑啞,他肯定她哭了。怕她尷尬,他沒點破,他若無其事地說:「你媽來時,我正在寫書法。」

  他起身離開,她於是乘機把臉上的淚都抹去。一會兒,他從書房拿來好幾卷紙軸。「你看看這些古人的字跡……」他將那些紙軸遞至她面前,她轉身過來。他說:「你挑一個。」

  陳穎從他雙手間抽出一卷,他道:「攤開來看。」

  她將紙軸擱置桌上,緩慢地卷開來、一首小詩攀沿於斑剝的紙面。

  「喜歡這首嗎?」他問。

  詞的意境很深,她不能明白。她搖頭。「太深奧,我看不懂。」

  「那你再看一個。」

  又自他掌中抽出一卷,將它推開,一行飛揚跋扈的字跡——

  龍津一劍,尚作合于風雷,胸中數萬甲兵……

  「這喜歡嗎?」他問。

  「太狂,我不愛。」她搖頭。

  「那再選。」他說。

  陳穎又拿了一卷,緩緩推開紙軸。那是一行清麗的字跡,落款處,是個女子的名字。

  他問:「這首呢?」

  初彈如珠後如縷,一聲兩聲落花聲。訴盡平生雲水心,盡是春花秋月語。

  在很遠的年代,那女子題了這一首詩,好似有千言萬語找不著人說。

  陳穎注視著黑墨墨的字跡,摸著那粗糙斑剝的老紙。

  「我喜歡這首。」

  「那好。」他抬起。「我謄寫這首送你。」他進書房,她好奇地跟隨。

  安坐黑色書案前,慕藏鱗拾起毛筆,撚了磨漬。瞬間振筆揮毫,一字字將那詩熨上宣紙。

  書案前,陳穎望著他俯案書寫的模樣,他身後玻璃窗,雨滴婉蜒流竄,她看得著迷,他輪廓粗獷,握筆的模樣很嚴肅;而他身後那窗玻璃,雨痕美麗,襯著他寬闊的肩膀。隔著老桌子,陳穎看得恍惚。

  他很快寫完,把她過去。「過來看我寫得好不好。」

  她過去,挨著桌子,審視他筆跡,她嘴角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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