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單飛雪 > 不白馬也不公主 | 上頁 下頁 |
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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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她恍惚回到家,關在房裡,回想江品常的種種,似乎都有了答案。 白雪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在深夜的KTV包廂裡。那時,他幫她處理桌面穢物,後來臨走前,他漫不經心丟下一句—— “……別忘了再跟你爸禱告,叫他保佑我,就說……像我這麼好心幫你的人,一定要讓他前途……一片光明。” 光明?原來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他才不交女朋友?不要穩定的關係?因為死亡離他太近了? 但也許沒那麼嚴重?白雪上網搜尋腦瘤相關資料。越看,心越往下沉。 這不像感冒發燒好解決的病,也不像心肌梗塞或爆血管,有可能一發作馬上葛屁。它棘手又麻煩,照顧起來很困難,很多病人到最後甚至生活無法自理,拖累親友,更甭提龐大的醫療費用。 好,我瞭解我知道了。 白雪努力樂觀地想,反正啊,幸好啊,她又沒跟他怎樣。要是跟他好上了,之後他病倒,還要照顧他咧。假如真的失明,那還要被拖累呢。這不是自討苦吃?誰敢跟這種人交往?結婚生子?連同居都麻煩。 畢竟也遭遇太多現實世事的磨難,陳白雪也變得世故了。她不再是童話中浪漫小公主,她拒絕被白馬王子照顧,但不代表,她就樂意當悲苦灰姑娘伺候病人。 不離不棄?別傻了,你來現實生活裡捱一陣看看,誰那麼勇敢?誰愛得那樣堅強?當現實如烏雲壓頂,人人都要為自己打算,何況她還這樣年輕啊。 於是陳白雪決心假裝沒這回事,把心硬起來。於是她決定即使好喜歡江品常這個人,以後還是保持好距離,不要陷進去,不要涉入他生命裡。 假如他不對勁了,就讓他回黃西典那裡,她沒能力照料他。她不要活得那樣辛苦,她不要扛那樣重的包袱。她不要看他倒下去,更不要看他發病後種種的可怕悲慘樣。 好不容易開始享受輕鬆沒壓力的生活,絕不扛照顧他的責任,這不是開玩笑的,萬一到病況嚴重時,腦瘤患者甚至可能因開刀失敗,大腦受損死亡或癱瘓——就這樣辦吧,沒關係的,陳白雪。雖然無情,但這是最正確的做法。 幸好現在知道了,不要難過,不要操心,反正只是朋友。鬼打牆那樣不斷給自己心理建設,也鋪陳好安全脫身的退路,假裝不知道,就隨時能抽身。 沒關係,沒關係的。只是朋友,生老病死很正常。不要緊,對他,她沒責任義務。她這樣一直想,一直安撫自己,一直說服自己別緊張別惶恐。 關電腦,收筆記,瞥見穿上彩色鉛筆套的筆,倒抽口氣,她崩潰大哭。 以後畫畫時,讓筆穿上衣服,就不會磨出硬繭了。 暗啦!她只是長繭,他長的是腦瘤啊! 哇——爛透了啊! 癱在床上,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啊。 熙旺放學了,跑進來看她。“姐姐?你怎麼這個時候睡覺?”才六點呢。 “你乖,姐姐好困。” “那吃晚餐的時候叫你出來喔。” “姐姐要睡覺,不要吵我。” 後來,聽見江品常回來了。傳來廚房的炒菜聲響,他在做晚餐。白雪還聽見他跟熙旺在客廳講話。 他問熙旺:“為什麼姐姐一直在房間?” “她在睡覺。” “去叫她出來吃晚餐。” “她叫我不要吵她。” “是不是生病了?” 嗟,白雪感到好笑。生病的是你吧?可惡,瞞著我們所有人! 她聽見房間門被推開,忙閉上眼裝睡。她感覺他走近,然後他把手掌輕輕放在她額頭,好確認她有沒有生病,是不是發燒?沒生病,他放心了,就給她蓋好被子,然後悄悄退出去。 一會兒客廳響起電視聲,他跟熙旺吃晚餐,一如往常,熙旺跟他聊學校的事。 後來,白雪聽他罵熙旺。 “不要把排骨吃完,留一塊給你姐姐。” “可是炸排骨好好吃喔。” “姐姐睡飽了會餓啊,這塊不准動,要留給她。” 白雪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氾濫起來了。 往被子裡躲得更深,痛哭流涕到幾乎被淚水淹沒。她好害怕,她不敢出去,不敢見他。她怕一見到他的臉,就會忍不住大哭。 這次,跟爸媽出車禍時一樣,白雪又一次被現實嚇倒。 她怔愣,恍惚著,失魂落魄,六神無主。只要江品常在家,她就儘量躲房裡不見他。他來關心,她就敷衍。直到第三天,終於打起精神,接受事實。 好吧,他就是個長腦瘤的人啦!好吧,她就是個即使他長腦瘤也不想放下他的笨蛋啦!暗!衰斃了。詛咒上天的殘酷,詛咒命運的擺佈,詛咒好人沒好報,組咒夠了沒?夠了。 詛咒也不能改變事實。她開始到圖書館,細讀腦瘤種種相關資料。她到盲人重建院,諮詢照顧盲胞的必要資訊。她偷偷報名閱讀點字書的課程。她要瞭解他在面對的是什麼?她也要一起面對。 跟以前一樣,她想起爸爸說過的。不要怕,任何事不管多棘手,只要堅持重複二十一次,終究會習慣的。 如果,我在乎的人,以後會失明,以後可能會病重。沒關係,我就先訓練好我自己吧,我來習慣這種狀況吧,我就做最壞的打算吧。 二十一次嗎?如果他失明,照顧他二十一天就會習慣了。如果他病重,持續二十一天對著他憔悴模樣看久了也是會麻木習慣啦。 照顧他需要學會什麼?她就去學,就去練習。開始去盲人重建院上課,錯開跟他一樣的班次。去練習二十一次以上,她就會習慣跟失明的人生活。 說不定還學會特異功能,以後停電時姐也可以在黑暗中走跳自如。有備無患嘛,哈哈。擬定計劃,按部就班,心就踏實,勇氣也回來了。 白雪繼續假裝不知道他的病,但心裡已把照料他未來的任務,當成是必要挑戰。雖然,接受事實,但情緒上,沒辦法釋懷,開始有種種反常行為—— 江品常發現陳白雪最近對他很歇斯底里。 協助白雪到山裡拍素材時,當他點煙抽,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還抽煙嗎?要不要戒了?” “幹麼?加入董氏基金會了?” “我是覺得不抽煙對身體比較好。” “嗟。”賞她白眼。 一起走山路時,喜歡山中清新的空氣,他大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她突然揪著他雙臂問—— “怎麼了?呼吸不順嗎?不舒服嗎?”拉他去旁邊石頭坐——拉? 不,是好溫柔地“攙”他過去,當他是“老杯杯”。 “有沒有這麼誇張?我是在深呼吸。” “坐一會兒,不要太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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