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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迷霧中,彤青銘步出,直直走向愛君。愛君震驚至極,雙手掩住嘴,已經好幾年不曾見胞弟行走過,她愕然,瞠目凝望,直至青銘停在地面前,直至他喊一聲:“姐姐……”

  愛君抽氣,是真的?眼淚驀地沖上眼眶。“你……”她激動得說不成話,一雙唇只戰慄著。“你……你能走?”

  愛君熱淚盈眶,仰望胞弟,原來……他已經這樣高了?!他一直躺著,幾時已經這樣高了?

  “我……”愛君緊緊捂住嘴,不由得哽咽,胸腔抽緊。“我在作夢麼?”殷紅了眼睛。

  這一瞬間,在青銘眼中一向獨立堅強,始終保護他的姐姐竟顯得這樣渺小脆弱。他也紅了眼,鼻酸哽咽。他們的前半生都太坎坷。

  他拉愛君的手,置於他面頰。“你沒作夢,姐,真是我。我能走了。”

  眼淚紛紛淌落,愛君胸腔劇烈起伏。視線朦朧,目光閃爍。

  “隙中駒”挺身戳破愛君半生夢境。“我們,全被騙了。”

  她恨恨說道:“彤愛君,你聽好。你弟弟根本沒病,是方笙一直向他下藥,還請了大夫作戲給你們看,騙取你們對他的感激,好對他死心塌地。哼,根本就是他在害你弟,他倒扮著救世主的角色。”

  愛君猛地抬頭注視“隙中駒”,眯起眼。“你說什麼?”背脊一陣涼冷。

  “全是騙局!”“隙中駒”摸住傷處。“方笙殺我,他認為我沒利用價值,拿刀捅我,幸好『石中火』早知他面目,尾隨其後救走我。愛君——”她對一臉茫然的愛君堅定道。“你記得『石中火』常吟的那首詩麼?”

  “隙中駒”背誦道:“蠅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忽然撞著來時路,使党平生被眼瞞……”她咬牙恨得眼紅。“『石中火』早知道,他都知道。他和我根本不是棄兒,我們有父有母。是方笙看我們資質好,派人滅了我們兩家,重新建立我們的記憶。我們三人都對他忠心耿耿,都對他滿心感激。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人情債更難還?他真夠陰險。我和『石中火』竟對個殺父弑母的仇人誓死效忠……”“隙中駒”苦笑。“可笑、太可笑,我們被瞞了半生。若不是老天有眼,讓『石中火』意外察覺青銘的事進而調查方笙,我們不知還要被矇騙多久!”她望住愛君,看她面色慘白,駭然地僵在原地。她抽出袍內愛君遺失在王府的斬情鞭,上前,遞還她。“愛君,我們都該醒了。”她感慨一句。

  愛君望著“隙中駒”手裡銀鞭……

  夜涼如水,夜露濕重。潮濕的霧氣,濕潤的眼睛。愛君眯眼,注視那條鞭子,眨了眨眼,仿佛看見一條毒蛇箍緊她半生,嘲笑著她的甘於束縛。

  前塵舊事,恩怨情仇刹那沖上心口。

  愛君呻吟一聲,捧住頭,仿佛無法接受這個衝擊。她敬愛的師父、曾傾慕的男人,轉眼間竟是十惡不赦害苦他們彤家的魔頭。這算什麼?這是什麼可笑命運?

  愛君凝視斬情鞭,並不接下,只是瞪視著,動也不動。她想著展雲飛的話,熱血沸騰,感受著自己半生的愚蠢。

  “愛君、愛君,人最悲哀是什麼?競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待她好的……”

  愛君淚光閃爍,情緒激動。待她好的她惡言相向兵戎相見,害她的她卻忠心耿耿執迷不悟——這算什麼?!

  彤青銘擔心地喚她:“姐姐?”

  愛君回神,抬臉,望住胞弟。可憐的青銘,竟不斷地讓方笙下藥受盡折磨。愛君一臉茫然,恍惚著又想起歹命的母親,她有多少次對著方笙跪拜道謝?她謝的竟是這種人?!

  忽然……她狂笑起來……笑聲哀怨淒然,她笑得癱跌地上,笑得熱淚直淌,悵然痛楚的笑聲令人心酸。

  “我真傻、我真傻!”她合目,難忍心中痛楚。難承受命運擺佈,更難相信被人矇騙半生。她笑一陣,雙手撐地,又悲哀地哭起來,淚珠紛紛墜入泥地。她哺哺自語:“他說的對,他說的對,我真蠢……”

  在發現自己如此愚昧的此刻,驀地更驚覺展雲飛的好。愛君眼眶刺痛,心在胸腔內激動跳著。他……才是真正為我好的人,才是她應該犧牲奉獻的人,她卻離開他,為著方笙這惡魔!

  愛君握緊雙手,不甘心地捶地悲嚷一聲:“展雲飛!”

  “我在這。”

  愛君怔住,僵在地上。

  是他的聲音?

  身後,他重複這:“我在這。”低沉醇厚,柔情無限的嗓音。

  愛君緩緩回頭,瞬間巨大暗影籠罩住她。那是一個用銅牆鐵臂包圍的世界,那是一個真正寵愛她的男人。

  他和“石中火”來到。

  他表情肅然,俯望她的目光黝黑湛然。他的愛君醒了嗎?”愛君?”她恍惚的表情令他擔心。“愛君?”

  她只怔愣地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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