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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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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退秀女,攙著雪荷進了滴翠軒,抬頭望去竟是一片淒涼。其它三宮居住的院落金碧輝煌,她這小小的滴翠軒卻比守衛的休息處還不如。窄淺的屋舍,寒酸的佈置,一摸她的被褥,居然薄之又薄。 這春寒料峭,怎麼捱的? 「朕明明囑咐過,對你的一切要特別注意照看的。」東霖璿有些心痛,揚聲喚來了秀女,「傳朕諭令,將朕寢宮的紫貂褥和蠶絲被拿過來。」一掀桌上的茶壺,只見著乾枯的幾根茶梗。「進貢的羅漢茶呢?順便連朕的九龍陶壺也拿過來吧……」 雪荷愣愣的看著他。這個威嚴的皇上,明明發落錢嬤嬤時一點也不留情,可如今卻關心她被子暖不暖、喝了些什麼…… 等秀女退下,見她仍呆呆的站著,東霖璿倒了杯茶,「喝吧。可想吃些什麼?」 「皇上,應該是臣妾為你……為你……」她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依足規矩,皇上是不是要打她了? 見他伸出手,她偏著臉一咬牙,希望不會太痛…… 東霖璿卻溫柔的掠掠她的髮絲。「這兒就我們兩個,你也不用什麼臣妾不臣妾的,說不慣,不用這麼勉強。」拉她坐下,強把茶杯塞在她手裡。 心驚膽戰的喝了口茶,望見皇上眼底那股憐惜,思前想後,她竟不由自主哇的哭出來。 剛剛嚇傻了,沒時間反應。現在仔細想想,這個凶臉皇上到底是為了自己發脾氣。長這麼大,誰管她暖不暖、吃喝些什麼?就只有這個讓她怕得要死的男人會為了她手上幾道不要緊的傷發怒。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多淚好流,平日她是哭不得的──在客倌面前哭,可是要挨娘親的鞭子。 「客倌花錢買樂子,你給我嚎什麼喪?」娘親總是邊打邊罵。她怕了打,漸漸的也學會了把眼淚往肚裡吞。 東霖璿看她哭得傷心,心憐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輕輕的想將她攬在懷裡,卻見她驚惶的一縮,眼睛閉得緊緊的。 進宮前都得驗身,她仍是處子之身的事實曾讓東霖璿小小的吃了一驚,卻沒想到她對男人畏懼若此。 他改而輕輕拉住她的手,「不要擔心,不要怕……我不會勉強你的。」 雪荷迷惑的看著他,有些胡塗了。她不是皇上的妻子嗎?說得白些,她不過是個小妾,皇上要她的身子乃天經地義,為什麼他會說不勉強?若不是娘親盯得緊,她早被尋芳客「勉強」了。 過往被尋芳客輕薄時,她還來不及哭,便讓娘親痛打一頓,罵她不懂得應對。 但是現在,她該怎麼應對呢? 東霖璿見她滿臉疑惑,不禁被她逗笑,撫了撫她的臉,「聽說你的琴彈得極好。」 「皇上要聽嗎?」傻呼呼的問,她人都已經在琴前坐下了。 「嗯,彈些曲兒來聽吧。」東霖璿閉上眼睛。 清亮的琴音緩緩流瀉,像是滾了一地的珍珠。想她年紀輕輕就流落風塵,最後連終身大事都讓生母像是賣奴隸般叫價,可彈奏出的琴音卻沒有悲傷,反而有種優遊的自在。 她的琴音多麼乾淨,像是最純粹的琉璃,像是最通透的水晶……這個羞怯又勇敢的少女呵…… 一曲終了,她嘴角噙笑,一臉的平和,在月光下宛如謫仙,令他心裡翻攪的騷動平靜下來。 這一夜,東霖璿將她裹在錦被裡抱著,她臉蛋發燙,卻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你還怕著我。」東霖璿攬著她,「原本我想為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但是趙王爺不會放過你。你在深宮,一切都要多忍耐。你相信我嗎?」 雪荷瞅了他半晌,「我相信的。」 「那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哄著她像是在哄小孩,「睡吧。這個月我都沒得好睡……遂紫江鬧水患……」東霖璿打了個呵欠,待在她身邊,居然覺得放鬆,睡意漸漸襲上。 天知道他有多久沒好好睡一覺,摟著柔軟的嬌軀,他的呼吸漸漸平順,一會兒便睡熟了。 雪荷睜著眼,看著這個變幻莫測的男人。她怯怯的伸出手,摸摸他原本線條嚴肅的臉龐,此刻柔順下來,居然是這樣俊美。 一直以為男人不是帶著酒臭,就是帶著噁心的熏香,可皇上身上兩者皆無,只有淡淡的檀木味道。為什麼有這味道呢?想著,她也打了個呵欠。 是了,她想起來了。偶爾錢嬤嬤心情好時,曾告訴過她,皇上每天都得敬天祈禱。敢情是由那兒染來的檀木香。 若是他的話,一定是虔誠的祈禱上蒼風調雨順,而不是虛應故事吧?她嫁了個好皇上。 朦朦朧朧中,她隱隱的感到驕傲。 醒來時,雪荷發現自己竟掙出錦被,緊緊的抱著皇上,她羞得臉都紅了。 一抬頭,看見皇上正含笑的看著自己,更讓那片羞紅延燒到小小的耳朵。 「我……我……奴家……不是,臣妾……」 「就咱們倆,不必來這套。」他懶懶的半起身,惡作劇的撲在她身上,嚇得她叫出來。 呵……她可真香。「你用熏香?」 「我……我沒用。」她窘迫地不知道臉該朝哪裡,只好僵著頸子看向屋頂橫樑。 是了。這種乾淨的味道不是俗氣的熏香。「我懂了,這是荷花的香氣。你不就是雪荷嗎?」 好不容易退燒的臉又變得嫣紅,「皇……皇上……我是人,不是花。」語氣可憐兮兮的。 「你真害羞。」東霖璿點點她的鼻子。 咽了口口水,她小小的臉勇敢的抬起來,「我會改。」 「不,不要改。」看見她大眼裡明顯的疑惑,東霖璿發噱的吻了她的唇。這傻女孩真的在青樓打滾過嗎?連嘴兒都不知道要張。 吻了好一會兒,雪荷突然身子一軟,他連忙鬆開她,只見她大口大口的喘息。 「等等,」東霖璿忍著笑,「你不會一直憋著氣吧?」 「你這樣人家不知道要怎麼……」她細若蚊鳴的抗議,惹得東霖璿縱聲大笑。 多久沒這麼笑過了?他一愣,又覺得有點悲哀。撫著她柔軟的頭髮,不得不承認,迎她入宮是對的。她是多麼的惹人憐愛呵。 「喜歡嗎?」輕輕的,指腹在她嫩滑的頰上遊移。「這個吻?」 「呃……」她的聲音更小了,「……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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