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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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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養嬤嬤是錢家的女兒,世代都是豪門。即使錢家因為扶持興帝而失勢,她到底當了一輩子女官,又是前任太子的奶娘,終歸沒讓政治浪潮給擊垮。 三宮與她無緣,她咬牙接受,總想皇上不可能只納這三宮就算了,哪天讓她跟到好主子,錢家因此飛黃騰達也未可知。 哪知道盼來盼去,居然盼到這麼個煙花女。若說皇上寵愛,倒也罷了,偏偏進宮月余,皇上連來門口轉轉都沒有,像是根本忘了這個更衣。 原本嘛,皇上何等尊貴,當初也不過是因為一時憐憫,才會納這更衣入宮,卻累得她陪著被打入冷宮。 她可是歷經三朝的女官呢,晚年居然得拉下老臉服侍個妓女,不知道被多少同僚譏笑! 心頭火怎麼也澆不熄,只有在看到那妓女出點小差錯,拿起板子教訓她時,氣才消些。 但是,看她不哭也不求饒,總是有點不痛快。 錢嬤嬤的怒氣,隨著日子過去一天天加深…… 雪荷入宮時,剛好逢雪融必發的遂紫江水患,東霖璿足足忙了一個月,衣不解帶,幾乎以禦書房為家,三宮幾次催人來「關心」,總讓他發頓脾氣,高掛「閒雜人等入內即斬」的金牌,還斬了個自恃身分高、擅闖禦書房的太監總管,這才安靜了下來。 等水患平息,佈置好賑災開倉,他這才緩了口氣。可一旦閑下來,他反而不知道該去哪裡。 照理說,一個半月沒到三宮臨幸,他是該去轉轉。但是,一見三宮他就心煩,不是要賞賜,就是幫父兄要官爵,要不就哭訴哪宮輕蔑自己。 瑣瑣碎碎的小事,煩都煩死了!平時倒還能敷衍,但累足了一個多月,他現在可沒那個耐性。萬一一時煩不過,衝動地下令斬了哪個妃子,那就後悔莫及了。 想回寢宮,怕三宮又遣人來關切,真格煩透了! 在禦書房內來回徘徊,他突然想起雪荷,心裡暗暗叫了聲糟糕。怎麼將她一擱就是月餘?後宮最是勢利冷淡,封她更衣已屬卑微,加上他這個皇上連探視都沒有,現下她不知道被折磨得多麼憔悴! 心念一動,他大步往外走去。 十九原本正打著瞌睡,見他霍然步向門口,驚得差點絆倒燭臺。 東霖璿不禁有些好笑,這忠心的侍衛這個月也累慘了。「十九,別跟著朕了。你回房好好睡去,也叫兄弟們都回去,朕自有內侍服侍。」 「皇上,都起更了,您上哪兒去?」十九揉了揉眼睛。 「找女人。」對他眨眨眼,「莫非你還要跟來助威不成?」 這話鬧得十九面紅耳赤。這個雙重性格的主子,老讓他啼笑皆非。 「罷了,您跟嬸子老愛玩我。」他嘀咕著,乖乖地告退了。 東霖璿出了禦書房,侍立門外的太監總管慌得立刻迎上前,「皇上今天上哪兒安歇?」 「就荷更衣的滴翠軒吧。」他上了皇輦吩咐道。 太監總管愣了一下,小心謹慎的說:「皇上,松妃今早還來問訊──」 「她送了什麼禮、允了你什麼好處?」笑容雖和藹,卻教太監總管不由打了個冷顫。 這主子最是面慈心狠,對他們這些內侍從來就不假辭色,「皇上,微臣萬萬不敢……」 「朕料想也是。」他心平氣和,「擺駕滴翠軒吧。」不再多說一個字。 到了滴翠軒,錢嬤嬤喜得像是天上落下一方金磚,竟不等更衣出迎,自己就先伏地跪安。 東霖璿皺了皺眉頭,就這麼讓錢嬤嬤跪著,問也不問,差點和慌忙跑出來的雪荷撞個正著。 「啊……皇上……」緊張加上出錯,她兩手捏緊,幾乎哭了出來。先前錢嬤嬤再三教誨的禮儀全拋到九霄雲外,不知道又要挨多少板子了。 「荷更衣!你太不知禮數!」錢嬤嬤厲聲一喝,「平日我怎麼教導你的?你──」 「黃公公。」東霖璿打斷她的話,淡然喚著太監總管,「把教養嬤嬤押出去。」 「皇上!」錢嬤嬤驚呆了。 「押出去!趕她出滴翠軒!想她三朝女官,到底有些見識,朕才讓她來服侍荷更衣的,如今朕倒只見她對著嬪妃大呼小叫,沒半點尊重!」他扶起嚇呆的雪荷,衣袖微撩起,他眼尖的看見一點紅印,一捋衣袖,驚見她臂上斑斑痕痕都是挨板子的傷,不禁勃然大怒,「這是怎麼搞的?!」聲音嚴厲,把雪荷嚇得都要哭了。 她不敢縮手,「是……是奴家……呃……臣妾不守規矩……」 見她哭泣,他不知怎地心就軟了。往昔若是嬪妃哭泣吵鬧,他總是沉著臉就走,可見她臉上珍珠般的淚串,反而覺得有些心疼。「朕不是罵你。錢嬤嬤!這可是你打的?」 「皇上,嬪妃皆有教養嬤嬤……老身不過做了分內之事……」她心知不妙,趕忙跪地痛哭求饒,「荷更衣……更衣娘娘,看在老身也是為了你好的份上,且求皇上饒我一回吧……」 「要你這辱主的嬤嬤做什麼?!」東霖璿冷笑,「三宮皆有教養嬤嬤,朕怎不見誰敢動她們一根寒毛?誰不是苦口婆心勸說?誰又敢動板子?這荷更衣是朕親封的,你今天敢辱主,誰不拿你當榜樣?!黃公公,拖下去重責二十杖,要錢家領回他們的姑奶奶!」 「皇上……」 雪荷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話,東霖璿卻猛地一瞪,「沒你的事!」 望見他那樣兇狠的神情,雪荷眨著眼睛不敢掉淚,只是不斷的顫抖。 「皇上……」 錢嬤嬤還想喊冤,東霖璿已先一步開口怒責黃公公,「還不拖出去?!連你也想跟著挨板子?」 黃公公哪還敢拖延,趕緊押人下去。 一旁,服侍雪荷的秀女嚇得跪了一地。 「現在知道要跪了?」東霖璿冷笑,「還有哪個辱主?」 沒人敢回答,秀女們只是不斷地磕頭。 「更衣,你說,朕為你作主。」雖然心疼她含淚害怕的模樣,但是此刻不立威,哪天他若不在,她又要受到怎生的折磨……想到心裡就刺痛。 她雖然還在發抖,卻勇敢的將頭一昂,「啟稟皇上,秀女們對我都很好。」 這熟悉的表情……正是當年救他的表情。 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更衣,你這心慈的性子會害慘了自己。朕若不時時關照著,你在這深宮怎麼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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