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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那個女子,名叫雪荷。

  還沒踏進內堂,就聽到雪荷的哭聲。

  怎麼這麼愛哭呢?東霖璿微笑著搖頭,一走進去,發現他最喜歡的骨董花瓶碎了一地,而雪荷正握住一名秀女割傷的手哭著。

  「是誰打破的?」他臉色發青的問。

  雪荷驚慌的將臉上的淚珠抹去,「皇上,是我打破的。」

  他發起怒來,「朕最厭說謊的人!」

  她害怕的,非常害怕,尤其是當笑嘻嘻的皇上變得這般猙獰時,她更害怕得抖顫不止,但是……「是我──」

  「不!皇上,是奴婢打破的!」秀女嚇得全身發抖,不顧一地的碎片,就這麼跪了下來。「請不要責怪更衣娘娘,是奴婢不小心……」

  原本還抽噎著的雪荷,突然充滿勇氣的喊,「花瓶是打破了,但是人命和花瓶孰輕孰重?」

  東霖璿被她喊得一怔。看看地上的碎片,和秀女腕上直湧冒而出的血。

  「輕輕壓住這個地方,血就不流了。」他指著秀女腕上的某一處穴道,「下去裹傷吧。其它人把這裡收拾收拾。」

  默默的看著眾人收拾,雪荷緊張地直揉著衣角,不知道自己怎麼有勇氣跟皇上頂嘴。

  可是,剛剛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終於,只剩兩個人獨處時,東霖璿開口了,「雪荷,過來。」

  雖然發著抖,她還是勉強壓抑自己的恐懼,順從的走過去。

  「為什麼要說謊?」

  雪荷的頭垂得更低了,「那是……皇上最喜歡的花瓶。」

  「那也不應該說謊。」他劍眉一斂,「說一個謊就要用更多的謊來掩飾,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可能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怎麼樣,你也不該說謊!」

  「若是我告訴皇上,那是我打破的,皇上會怎麼處罰我?」她楚楚可憐的抬頭,「皇上頂多罵我兩句就算了。若是秀女打破的呢?恐怕要依宮裡的規矩處置了。但是,她又不是有心打破的,況且,再美的花瓶,也抵不過人命哪。」

  「朕會為了一隻花瓶要人命嗎?」他惡狠狠的問。

  雪荷又低下頭,「人……任何人在暴怒時,都是、都是沒什麼理智的……」

  這下倒堵得他無話可說。他輕歎一聲,「朕會克制自己的性子,你也千萬別再說謊了,明白嗎?」

  雪荷點頭。

  東霖璿又歎息起來,「不,你不明白。聽我說,雪荷,我並不是只有你一個嬪妃。你以花魁女的身分進宮,已經很引人注目了,我又天天往你這兒跑……唉,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雪荷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回答,「……雪荷……雪荷在仙家居已經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了。當時有個姊妹嫉妒另一位姑娘的美貌,又恨她搶了自己的恩客,險些燒死了那姑娘。」她忍不住顫抖,若不是因為娘親,她不知道會被捲入這種事端多少回。「你是皇上,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也知道會招來什麼事情,沒事我不會亂跑的。」

  東霖璿的心腸軟了下來,為了她曾經歷的過往心疼,也為了她這麼懂事而神傷。「雪荷──」

  「啊,還有個碎片……」她蹲下身要撿。

  東霖璿趕緊抓住她的手,「當心!萬一割傷了怎麼辦?」

  兩個人的臉靠得這麼近,雪荷一下子臉紅了起來,想要起身退後,腦後卻被他的大掌一壓,吻住了她櫻花般的粉唇。

  好半晌,雪荷的腦筋一片渾沌,連眼睛都忘記要閉上,當他誘哄的要她張開嘴,她只顧著臉紅發呆,任他予取予求。

  東霖璿有些好笑的放開她,「誰會相信你是仙家居的花魁女?僵硬得像塊木頭似的。」

  「娘……娘連手都不准我讓客倌碰。」她呆呆的回答,「娘說這樣將來的身價比較好。」

  東霖璿又好氣又好笑,「怎麼,我成了嫖客來著?」

  她還是傻傻的搖頭,「你是我丈夫。」

  這句話讓他的心像是蕩漾在熱呼呼的暖泉裡,憐惜的摸摸她的臉。曾經以為,自己雖在萬人之上,卻註定要孤獨終身了。百官虎視眈眈,冊封的嬪妃各有所圖,處處都是爾虞我詐,百姓家尋常的天倫之樂,說什麼他都是沒份的。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麼懷念爹娘健在時,一家和樂融融的情景。他爹貴為王爺,卻從來不想納妾,與他娘恩愛逾恒。爹病亡時,娘若不是念他孤苦一人,早隨著爹去了。

  但是,這個嬌怯的姑娘不說他是天子、是皇上,卻說是她的丈夫。

  「丈夫……生死與共?患難相扶持?」東霖璿的聲音微微變調。

  「嗯?」她摸摸他哀傷的臉,「怎麼了?皇上,我說錯了什麼?我弄錯了嗎?」

  「不要叫我皇上,私底下……叫我璿。」輕輕的將她摟在懷裡。

  「璿……」她害羞的輕輕叫了一聲。

  「再叫我一次。」輕聲央求,他將雪荷打橫抱起來,溫柔地放在床上。

  她明白他想做什麼,臉孔燒紅起來,「璿。」

  「怕我嗎?」燭光搖曳,他的臉幾乎埋在陰影裡。

  說實在,她還是怕的。過往的生活,讓她深深的厭惡性事,但是……皇上卻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而且……他是如此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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