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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這是你的人生,還真。若是你要求我替你更正這個挫折,其實不是做不到的。但是,這樣的重來,又有什麼意義在?

  我很高興,你從頭到尾,都沒向我求救過。

  還真……你總是會歸來的。

  我總是會歸來的。

  還真看著沉沉夜色,長空無星,月色黯淡。阿健昏昏的睡著了,靠著她的肩膀。

  沒有向天使求救,這是她唯一為自己驕傲的地方。

  我和阿健,必會歸來。

  天亮,在另一個繁華的都市下車。

  花蓮她總共只來過一次,但是也因為陌生,在這裡沒人認得他們。花了兩天,找到了住宿的地方,他們也就在看得見海的小公寓頂樓裡居住。

  阿健去7-11打工,還真去了頂好。

  這是長期抗戰,總不能彈盡援絕。

  做了一個禮拜,阿健和店長衝突,回來嚷著不幹。

  「好啊,我買車票,讓你回臺北去。」還真頭也不回。

  「還真!你都不知道那個混蛋……」

  「我當然知道!」還真也對著他大聲,「我當然知道……我知道你受的委屈……但是比起臺北受的委屈,這些都是小事而已。」

  「如果選擇自力更生,這些就是代價。」還真偷偷地拭了拭淚,沒敢讓阿健知道,她的手因為搬貨扭傷得非常疼痛。

  要撐下去。阿健從背後抱住她,「好。只要跟還真一起,都好。」

  他們也上補習班,每天緊緊張張的沖來沖去。有時阿健會趴在桌子上睡著,還真總是不忍心。

  這段期間,還真和阿健的感情漸漸相依,第一次,阿健吻還真的時候,還真沒有拒絕。

  「我們好像私奔ㄟ。」阿健笑著說。

  「去。誰跟你私奔啊?」

  但連上菜市場買菜都牽著手。鄰居都覺得這對小夫妻的年紀真是小,但是有禮貌又勤奮乖巧。常常有左右好心的鄰居阿姨伯母,拎著吃的喝的來接濟。

  花蓮雖是大都市,人情味仍是豐厚的。

  打工雖然累,功課雖然多,但是卻會有牽著手,一起到活動中心散步看海的時候。

  站在欄杆外,整個太平洋在腳下起伏,低吟著春末的歌。翡翠般的海,澄澈著。

  為了那種美麗的透明藍,阿健將僅有的零用錢,買了塊海草玉給還真。

  「我寧可你買東西吃掉。」還真皺眉。是,漂亮。不知道阿健多久沒吃午餐省下來的。

  「可是,我想把太平洋縮的小小的,掛在你身上啊。」

  還真紅了臉。

  但是她累的時候,煩的時候,會將臉偎著那塊清涼的玉,閉上眼睛,覺得整個太平洋在小小的玉石裡澎湃。

  這幾個月在花蓮的日子,成為還真生命中,相當鮮麗的一筆,她也一直留著那塊海草玉,帶著太平洋的訊息。

  幾個月轉瞬即過。

  為了報考什麼地方,還真和阿健才爭執了頭一次。

  「我要留在花蓮考。絕對不要回到臺北去。」阿健倔強的說。

  「我們的家,在臺北啊。」還真還是掛念著父親。

  「……」阿健動搖了起來,畢竟,母親也在市療院。

  但是回去臺北……表示他們也將被往事的鬼魂糾纏。

  「不要緊的……我們還都在……」還真握緊他的手。

  回到臺北考試,卻住在旅社,沒有回家。默默的,臨著烏黑窗戶站著,車水馬龍的聲音,隆隆作響。

  「我想回家。」阿健說。

  還真卻知道,他想回的,是花蓮他們倆建構的,小小的簡陋居所。有著斜斜向著天花板開窗的小閣樓。

  「這裡,也是家。」還真喃喃著。

  阿健不愉快的搖搖頭。

  考完,還真陪著阿健去看他的母親。

  不像他們想像的可怕,阿健的母親只是眼神有點呆滯,但是衣服乾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

  這讓他們放下心來。

  阿健上前,握住母親的手,母親疑惑卻溫柔的看著他。

  陪著講了很多話,母親懂不懂,阿健不知道。但是阿健知道,母親頗感愉快。

  走出市療院,阿健一直很沉默。

  車水馬龍的臺北市,天空讓霓虹燈的五光十色奪去了純黑的顏色。默默的仰首。

  「這裡,也是家。」阿健喃喃著。

  和還真相視而笑,緩緩的走下階梯。

  考完等放榜的日子,他們還是回去要坐很久火車的花蓮。

  幾個月,他們已經融入了花蓮這個城市,成為當中的一分子。

  所以,七月豐年祭開始的時候,就會有朋友邀著一起去參加。

  「要上班呢。」還真忙著點貨,比起阿健,她對生活的態度更堅毅,更能吃苦,但也更憂患。

  渴望的阿健,露出失望的神情。

  「去玩吧。」一向沉默的店長出聲了,「聯合豐年祭呢,不是你們這些臺北人可以常看到的。」

  「還真他們不是臺北人啦!」面目黝黑的小李笑出一嘴的白牙,「喝過這裡的水,就都是洄瀾人了。」

  怔怔的看著,小李和店長,還真突然不舍這一切。

  今年也未必考上,她安慰著自己,就算考上了,也可能考到東華啊!所以,是的,我應該還可以當好些年的洄瀾人。

  她笑著點頭,阿健和小李一起歡呼了起來。

  坐在小貨車上,夏天的夜晚,花蓮的天空鑲滿了星子。

  閃爍。

  滿月下,整條公路被染成銀白的緞帶,年輕的一群,呼叫著,大聲唱著歌,疾弛。

  還真被同伴拉去打扮時,阿健已經笑鬧著脫掉了上衣。曬得黝黑的他,看起來像是在地的原住民。

  進了房間,同樣黝黑卻明媚的阿美族朋友,抓著她換衣服,朝著她的臉擦胭脂。還真倒是嚇到了。

  她向來不碰化妝品,即使生前,所有的化妝品也不過就是只口紅。現在朋友卻笑鬧著,把她的眼睛描得又圓又大,上翹著,分外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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