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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七章

  谷梁朗一醒過來,看見秋娘趴睡在身畔,形容灰敗,氣息不勻,知道她受了這場驚恐,又添了幾分病。原是要好好照顧她,反而拖累了。

  他起身運了運功,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大礙,正要叫醒秋娘,突然聽到一聲喊叫,連秋娘都驚醒了。

  只見一個蒙著面的黑衣人,臂彎裡架著安翠,亮晃晃的刀子抵著她雪白的頸子,悶悶的聲音從頭罩下傳出來,「若不想讓這小姑娘喪命,谷梁朗,快快來受死吧!」

  谷梁朗皺起眉,將驚慌的秋娘往身後藏,「和翠兒什麼相關?把她放了!」

  黑衣人冷笑兩聲,舉掌就要拍落安翠的天靈蓋,谷梁朗大吃一驚,動作不及,哪知道安翠比他還快,拔了金釵往黑衣人的腿上用力一插,趁著他吃痛一松,泥鰍似的掙出,幾個起落,竟是不見蹤影了。

  谷梁朗不禁大怒,「好個歹毒心腸,連個小姑娘也不放過!」 一掌推了過去,卻覺得中心空蕩,竟是使不上力。

  黑衣人看是追不上安翠了,決定了結谷梁朗要緊。他拔出金釵,「中了『七笑還魂散」,我看你還能不能逃上天去!」

  谷梁朗吃了一驚,又複狂怒。這毒藥異常歹毒,若行進心脈,早沒得救了,就算解了毒,也暫時化去內力,幾天內形同廢人。好在內力雖失,拳腳劍法猶在,能夠周旋一下。

  只是黑衣人為了殺他,什麼藏形斂蹤都顧不得了,全力施展開來,竟是杏仙派劍法。

  杏仙劍法脫胎於中土的五禽戲,又融合了道家心法,乃是杏仙派的獨傳之密,精妙卓絕,行之宛如杏辦飄飛;這黑衣人不但手下劍招絕妙,深得杏仙劍法橢髓,更可怕的是,招招致命,半分不留情。幸好他從小得師尊的敦誨,在這劍法上下了很大的苦功,雖是失了內力,也幸好安翠這一釵傷了黑衣人的腿,令其行動不便,他還可勉強支撐。

  黑衣人見一時半刻殺下了他,又怕安瑜來救,一發狠,居然劍鋒一轉,直取秋娘。秋娘見到霜雪似的劍鋒挾著冰冷的殺氣淩厲而至,她一個身無武藝的尋常女子怎麼躲得了?腳下一絆,沒想到跌這一跤剛好躲去了要命的劍,黑衣人砍了個空,將支著床帳的柱子砍斷了,嘩啦啦整個床帳垮了下來,纏了黑衣人一身,谷梁朗趁隙將秋娘拖了過來,背在背上,破窗而去。

  黑衣人掙開牽牽絆絆的床帳,緊追不捨,劍劍直取秋娘,又抽冷子回向谷梁朗。谷梁朗越看越驚,越想越疑。黑衣人倒像是要殺秋娘多些。

  「她一個病弱女子,又無武藝,有什麼冤仇對著我便是了……」他聲音漸漸低下來,突然恍然大悟,「殺了她,我就沒人證了,對吧?」

  「哼哼。」黑衣人出劍越發淩厲,「若要她活著,除非你自刎!」

  「我縱要自刎,也得先殺了你這殺師仇人!」他氣息不勻,卻激發了怒氣,「栽贓嫁禍、暗殺嫌犯,又要殺人證……你若不是殺了我師尊,必是同謀!」

  黑衣人冷笑兩聲,「可惜你知道得遲了些。」

  「也還不算遲。」語音末歇,安瑜已經仗劍攻了過來,只見安翠、安茜站在他身邊,一左一右,各持著長不過肘的短劍,跟著合攻。

  原本黑衣人瞧不起這人丁單薄的安府,認定除了安瑜,別無忌憚。哪知道安家承著中土的越女劍,幾代相傳整理發揚,越發淩厲。這越女劍原本就是戰陣攻伐使用的,安家三兄妹心意相通,雖只有三人,卻有千軍萬馬之勢,殺得黑衣人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思忖著久戰不利,腿也一陣陣酸麻,怕是那小妮子的金釵不知道灌了什麼毒。黑衣人躍上屋頂,扔出信香,只見天空爆起煙花,原本在外候命的杏仙派門人下知究底,看見煙花就亂騰騰的攻破了門,安府的幾處樓閣也冒起黑煙。

  谷梁朗看著一片亂象,想到結拜大哥的家業因己而遭劫,不禁愧憤難當,「大哥,我累你們一家了……」

  話語末歇,只見杏仙派門人蜂擁而至,谷梁朗背著夥娘躍出後門,朗聲道:「諸同門勿騷擾無辜人家,谷梁朗在此!」

  說完,轉身狂奔,不知道有多少追兵追擊,他只能竭力而逃。幸好附近的地勢他熟得很,七拐八彎的甩了追兵,逃到山下,卻再也走不動了。

  谷梁朗將秋娘放下,只見她面青唇白,這場驚恐非同小可,但她還是溫柔的笑了笑。「子霽,你無歇歇……生死有命,盡人事而已。」

  穀粱朗心裡一陣刺痛,遭逢大變,原要救秋娘的命,反而拖累她要沒命了:加上師尊冤死,義兄家又被燒,幾處慘傷加在一處,原本平靜的心湖驟起波濤,險些滴下淚來。

  秋娘看他臉色異於平常,怕他鬱結在心裡,趕緊用話岔開,「還好我們都平安。我倒有些渴了,我好像聽到有水聲,喝點水歇歇好下?」

  「是有個小山泉。」谷梁朗扶著她,往山泉走去。只覺得她行走無力,又有些喘嗽,他手邊既無醫藥也無金針,萬一發作起來,只能看著她死吧。

  掙扎到水邊,秋娘喝了幾口水,闔目喘了會兒。她知道自己心頭鬧得凶,怕是要發病了,左右就是個死罷了,她倒是不怕,怕的是,自己若死了,誰來洗清子霽的冤屈呢?自然得撐下去。

  兩個人正相對傷悲的時候,枝丫忽響,谷梁朗慌忙將秋娘藏在身後,只見緋琳騎著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兩個。

  僵持了一會兒,緋琳將食指放在唇間,無聲的噓了半天,又向後看看有沒引起注意。她悄悄的下了馬,將馬韁交給谷梁朗。

  「發什麼愣呢?悄悄的走了吧!」緋琳用氣音說,「後面可是一大票人。你們悄悄的往下,涉著溪朝南,一個故交也別去找,都安下了探子了……」她又回了回頭,揮手拚命趕他們。

  谷梁朗愣了愣。他和這個師妹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她卻冒了大險幫他們,只能揖了揖。

  「唉,別婆媽了。」緋琳忍不住跺腳,「被發現可害了我,快走吧!」

  覷著他們走遠了,緋琳松了口氣,坐倒在山泉裡,身上又抹了些泥沙,一骨祿的爬起來,跺鞋抖褲的抱怨,往師兄弟那兒去了。

  「看到我那匹笨馬沒有?」緋琳嚷著,「不知道受了什麼驚嚇,居然把我從馬上摔了下來!有沒有跑回來?」

  「該不會是讓叛賊給嚇了吧?」畢少青站起來就要去探看。

  「嗤!徘琳的騎術誰不知道?偏偏你又愛騎,摔馬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其他師兄弟嘲笑著。

  畢少青去察看了看,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亂找了一陣子,還是回門覆命了。

  排琳回頭望瞭望樹林,心裡祈禱他們這對夫妻能一路平安。

  一路上逃避追兵,谷梁朗和秋娘最後將跑不動的馬匹賣掉,換來兩張船票順流而下,到海口的小漁村時,他們已經身無分文,落魄得很了。

  所幸這個漁村非常荒僻,因為漁港淤沙,不能停泊大船,以至於航程冷稀,只有幾十戶打漁人家住著。這幾年海上不大平靜,海盜常常往來掠劫,他們這個窮村子也被搶過幾回。

  因此,兩個落魄的外地人進了村,村人多半狐疑的觀望,不大願意來往。後來發現這對長得乾乾淨淨的捆公娘子是大夫,這才勉強收留下來,給了兩間破屋當醫館,任他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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