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染香群 > 紅妝郎馴夫 >


  她只笑了笑,笑容是這樣的溫雅。

  「我該怎麼稱呼你?」麗萍將藥碗擱在桌子上,順手幫他攏上被子,「總不能一直叫你雪公子。」

  雪公子?他唇邊浮起極淡的微笑。她跟六兒……還真像。

  「我叫墨陽。」

  萍蹤先生終於從四川回來了!趙治淮的一想到這件事心中便激蕩不已。話說三年前,他也應銀鹿書院之聘來到這兒,比萍蹤還早來好幾個月。雖然說,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和萍蹤面對面過──應該說,沒有人見過萍蹤的臉,萍蹤總是隔簾講經,起居行動也以扇遮面──但他第一次看到從馬車下來的萍蹤,就呆住了。

  摺扇後面是一雙睿智明亮的眼睛!那樣的清澄,像是倒映著一碧如洗的天光。他一行一止,姿態優雅,他的存在宛如一首音律和諧的詩歌。

  越跟他同事,越敬佩他無邊無涯的學識與獨到的見解,也越愛慕他高潔的人品和悲憫的溫柔。

  這樣的謙謙君子,即使如萍蹤自己所說的「容顏有傷如夜叉」,他也是傾慕到無法自已的。

  萍蹤去四川講學,已好幾個月沒見呢!

  治淮匆匆的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忙著要出去見萍蹤,但是學生們卻神秘兮兮的跟他說:「治淮先生,聽說萍蹤先生帶了個大美人回來呢!」

  「胡說!」他沉下臉,心裡一陣慌亂,「你們是不是把他的小婢錯看了?萍蹤不是那種貪戀美色的人!」

  「是真的!」學生不服氣的嚷,「小夏姐說是他們從四川回來的路上順手搭救的。只是他們忙著安頓那個大美人,沒空跟我們多說話……」

  窩藏來歷不明的婦女在自己的院子裡?!萍蹤你怎麼……你怎麼可以這樣!

  「書院不容許這種窩藏婦女的不軌行徑!」治淮吼了起來,他連帽子都沒戴,就往萍蹤的院子飛奔而去。

  學生們互碰手肘竊笑著,也跟上去看熱鬧了。

  「萍蹤!你怎麼可以窩藏婦人?」治淮氣急敗壞的打開客房的大門,在一旁坐著的麗萍趕緊拿起摺扇遮臉。

  「趙兄,你也敲敲門。」她尷尬得不知道怎麼辦。

  「婦人在哪裡?婦人!書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他激動的踢倒屏風,在屏風後面的墨陽正在更衣,小夏小秋拿著衣服僵住,墨陽冷著臉,美麗卻讓人發寒的眼睛睥睨的看著治淮,單衣敞開著,露出平坦卻結實的前胸。

  他是男的。但是……他卻比女人更美麗、更妖豔!他的美像是充滿了冰冷的妖氣,讓人恐懼得發抖卻捨不得將眼睛挪開。

  「滾。」墨陽只講了一個字,一大群師生就連滾帶爬的逃出院子。

  這麼多人,卻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半晌,才有學生用做夢的口吻說:「好美喔……」

  「笨蛋!連男人女人都不會分嗎?」治淮把怒氣發洩在學生身上。

  被罵的學生縮了縮脖子,不太服氣的回答:「我又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他若穿女裝,誰分得出來呀?」

  「他進來的時候是穿女裝嗎?」治淮吼了起來。

  「我們只注意到他的臉,沒法分神注意他穿啥。」學生怯怯的縮了縮。

  太美了,美得太過分了,這種美……根本是妖物啊!治淮心裡想著。這妖物分明是要來魅惑他的萍蹤的,但是,為什麼他忘不了那張豔光照人的冰冷容顏?為什麼?

  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難道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不~~我的心是屬於萍蹤的啊~~

  萍蹤先生回到書院的第一天,就讓整個書院為之沸騰,無聊的學生們很高興有了可以八卦的題材。

  但是沒有人知道,治淮先生也在自己房裡沸騰了一整個晚上,徹夜不得成眠哪。

  第二章

  墨陽的到來,在銀鹿書院引起很大的波濤。

  總是有學生藉故經過萍蹤院,想盡辦法探頭探腦要看墨陽。書院都是男孩子,從七歲到二十幾歲不等,大半都還沒有訂親,煩悶的苦讀生活中,難免也有點玫瑰色的幻想。

  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墨陽,就算被他冰冷的一眼凍得落荒而逃,也可以心跳不已的回味半天。

  「他是男的……」有學生非常惋惜的說了這句,登時讓十幾個拳頭一起招呼過來。

  「不要提醒我們這麼殘忍的事實!」

  「對嘛!就算他是男的也沒關係。」說這話的學生拉起袖子拭淚,「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嗚,我也想要一個娘子啊~~」

  「娘子我倒是有。」早早成親的學長沒好氣地說,「說醜也不算醜,成天嘀嘀咕咕的跟我囉唆,還常哭哭啼啼的!還是墨陽好……」他眷戀的望著萍蹤院的屋頂。

  啊啊,秋水伊人……

  「有氣質,又漂亮!雖然冷冰冰的不愛多說話。」

  「他站在那邊就是一幅畫欸!天啊~~」

  學生的討論非常熱烈,滿腔的熱情無處訴說,最後化成一封封的情書,偷偷地塞到萍蹤院的門縫裡。

  小夏沒好氣的捧了一堆信,進門就嚷:「今天更離譜了,我連大門都開不了!信把門縫塞實了,我連開門都費力氣!這群蠢學生真的是蠢到有剩~~」

  嘩啦啦堆了半桌子的情書,正在為墨陽把脈的麗萍頭痛的扶了扶額,「這些傻孩子……」

  墨陽依舊面無表情,看也不看,把半桌子的信一兜一攏,全扔進火盆裡。

  「墨陽,這些孩子是傻氣,但也費了功夫寫信,就算不回,你也好歹看看。」

  他一言不發,冷漠的面容卻隱隱有著狂怒。

  麗萍診治他的這段時間,對他的病情已經有了五、六分的底,於是勸道:「別輕易動怒。你這病情不能大喜大怒,於身體有礙。」

  「等我一恢復,馬上把這些瞎子殺得乾乾淨淨。」

  他冷冷的聲音讓小夏雙膝發抖,悄悄的摸著懷裡的蛾眉刺。

  「你怎麼不想,這些人是對你懷著仰慕的善意?」麗萍皺了眉,「殺人是容易的,但是殺人又能解決什麼事情?你修習偏僻內功,已經大傷五臟六腑,若又輕動殺念,狂瞋狂怒,只是往死裡奔而已。你應當修身養性……」

  「我並不想活下去!」墨陽被她念得發煩,霍然起身,「夠了!我離開就是了,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坐下!」麗萍厲聲,倒是把小夏小秋嚇得坐下來,墨陽僵了半晌,居然也乖乖坐下。

  「你說這什麼話來?口口聲聲都是死!螻蟻尚且知道愛惜生命,堂堂七尺男子漢,居然輕生若此?你怎不想母親吃盡無數苦楚才讓你誕生,也不想想每吃口糧食、穿件衣服,是多少人揮汗辛勞而來?人生於世,仰天俯地,當無愧於心,你可有何恩德留在世間回報?多少人想要好好活下去而不可得,你卻輕易的放棄?疾厄當前,只知道屈膝回避,你還是個大丈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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