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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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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對了。」那辦事員對工人們一揮手,工人又吆喝著把鋼琴往門裡抬。我想起爸爸現在已一文不名了,如果這鋼琴只付了定洋,那豈不要了我的命!於是,我又急急的問:「請問這鋼琴的錢付清了沒有?」 「付清了,一星期前就付清了,因為再校了一次音,又刻了字,所以送晚了!」那辦事員說。 工人們已把那個龐然巨物抬進了玄關,我想到目前「那邊」和「這邊」的生活問題,都比鋼琴更重要。以前,一兩萬在爸爸不算個數字,現在卻是個大數目了。望著那辦事員,我問:「這鋼琴是多少錢買的?」 「兩萬二千!」工人們正吆喝著要把琴抬上榻榻米,我叫:「慢著!」工人們又放下琴,我對辦事員說:「假如我把這琴退回給你們,行嗎?我願意只收回兩萬塊!」 「哦,」那人大搖其頭:「不可以!」說著,他打開了琴蓋,指著琴上刻的兩行字說:「已經刻了字,不能再退了,而且我們是貨物出門,就不能退換的!」 我望著那雕刻的兩行字,是:「給愛女依萍 父陸振華贈 ×年×月×日」 字刻得十分漂亮,鋼琴上的漆發著光,這是一件太可愛的東西!我發著呆退後,讓工人們把琴抬了上來。到了屋裡,工人們問:「放在哪裡?」 我一驚,這才發現我們的屋子是這樣簡陋窄小,這龐然巨物竟無處可以安放。我指示著工人把它抬進我的屋裡,又把我屋裡的書桌抬到媽媽屋裡,這才勉強的塞下了這件豪華的禮物。 工人們走了之後,我和何書桓,還有媽媽,都圍著這鋼琴發呆,在「那邊」出事之後,我再收到這件禮物,真有點令人啼笑皆非。然後,媽媽走過去,輕輕的用手撫摸著琴上所雕刻的那幾個字。一剎那間,我看到媽媽眼中溢滿著淚水,我吃驚的問:「媽媽,你怎麼了?」 媽媽用手擦擦眼睛,笑笑說:「沒有什麼。」說著,她搬了張凳子,放在琴前面,坐下去,撫弄著琴鍵,一連串音符流水似的從她手指下流了出來。 我驚喜的叫:「媽媽!原來你會彈鋼琴!」 「你是忘了,」媽媽對我笑笑說:「你不記得,以前我常和心萍彈雙人奏。」 是的,我忘了!那時我太小,媽媽確實常彈琴的。 媽媽凝視著琴,然後,她彈起一支老歌Long Long Ago,她抬起頭,手指熟練的在琴鍵上滑行,眼睛卻凝視著前面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她的神情憂傷而落寞。這曲子是我所熟悉的,聽著媽媽彈奏,我不由自主的用中文輕輕唱了起來: 對我重提舊年事,最甜蜜。往事難忘,往事難忘! 對我重唱舊時歌,最歡喜。往事難忘,不能忘! 待你歸來,我就不再憂傷, 我願忘懷,你背我久流浪, 我深信你愛我仍然一樣,往事難忘,不能忘! 你可記得,三月暮,初相遇,往事難忘,往事難忘, 兩相偎處,微風動,落花香。往事難忘,不能忘! 情意綿綿,我微笑,你神往。 細訴衷情,每字句,寸柔腸。 舊日誓言,心深處,永珍藏。往事難忘,不能忘! 我的心湖永遠為你而蕩漾,往事難忘,往事難忘! 你的情感卻常四處飄蕩,往事難忘,不能忘! 現經久別,將試出,你的衷腸。 我將欣喜,你回到,我的身旁。 但願未來歲月幸福如往常,往事難忘、不能忘! 歌聲完了,媽媽的琴聲也低微了下去,她調回眼光來,迷迷濛濛的看了看我和何書桓,我們都神往靠在鋼琴上看著她。她對我們勉強的笑了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說:「看到了鋼琴,使人興奮。」 「媽,這曲子真好。」我說:「你再彈一個!」 媽媽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無限憐愛的撫摸那架鋼琴的琴身。然後,她抬起頭來對我說:「依萍,你的意見對,這架鋼琴對我們是太奢侈了,你又不會彈琴,而且,你爸爸剛剛經過變動,事事都需要錢,我們還是把它賣掉吧!」 「我現在不準備賣了!」我伏在琴上說:「媽媽,你喜歡它,我們就留著它吧。錢,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對了,」何書桓說:「鋼琴留下來,我知道依萍也很喜歡學琴的。錢,總是很容易解決的!」 「你別以為我肯用你的錢!」我說。 「你做了我的妻子,也不用我的錢嗎?」何書桓問。 「你有什麼錢?你的錢還不是你爸爸的!」 「別忘了,我已經有了工作,自己賺錢了。」 「你出國的事如何?獎學金的事怎麼樣了?」我想起來問。 「已經申請到了一份全年的獎學金。」何書桓輕描淡寫的說。 「真的?」我叫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正巧碰到你們家發生這些事,我也懶得說了,而且,我正申請延遲到明年再去,這樣,結婚之後我們還可以有一年相聚!」 媽媽靠在琴上,不知冥想些什麼。我敲了敲琴鍵,望著那雕刻著的兩行字,又想起爸爸來。於是,和媽媽說了再見,我們出了家門,向「那邊」走。 何書桓說:「奇怪,你的家庭給我一種奇異的感覺,我覺得每個人都很複雜,例如你母親,我猜她一定有過一段不太平凡的戀愛!」 「哦,是嗎?」我想了一下,忽然說:「對了,有一天,媽媽好像說過她愛過一個什麼人。」 我沉思的向前走,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我想著媽媽,在她婚前,是不是會已有愛人?而被爸爸活活拆散了?我又想著爸爸,一生發狂似的玩弄女人,到最後卻一個也沒有了。我又想到雪姨的出走,生活的問題,躺在醫院裡的夢萍,下落不明的爾豪──一時腦中堆滿了問題。 直到何書桓拉了我一把,我才驚醒過來,何書桓望著前面說:「依萍,你看,好像出了什麼事!」 抬起頭,於是,我看到「那邊」的門大開著,警察正在門裡門外穿進穿出。我說:「可能是雪姨有了消息!」就拉著何書桓向前面跑過去,跑到了大門口,一個警員攔住了我,問:「你是什麼人?」 我抬頭一看,這是個新的警員,不是昨天來過的,我說:「我是陸依萍,陸振華是我父親!」 「哦?」那警員懷疑的問:「你什麼時候出去的?」 「我不住在這裡!」 「你住在哪裡?」 天哪!難道我又要解釋一次!我向門裡面望過去,什麼都看不出來,我皺著眉說:「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陸如萍是你的什麼人?」 「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今天早上八點鐘,她用一支手槍,打穿了自己的腦袋!」那警員平平靜靜的說。 我回頭望著何書桓,一剎那間,只覺得腦子中一陣刺痛,然後剩下來的是一片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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