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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哦,你倒會說!」爸爸對雪姨大叫。「就是你這個娼婦養出來的好女兒!你倒會說嘴!你把我的錢弄到哪裡去了?下作媽媽養出來了的下作女兒!一窩子爛貨!全給我去死!全給我去死!」他把拳頭在雪姨鼻子底下揮動,雪姨的頭向後縮,心虧的躲避著。

  於是,爸爸用兩隻手抓住了夢萍的肩膀,把她像篩糠似的一陣亂搖,搖得夢萍不住哭叫,頭髮全披散下來,臉色白得像一張紙,雪姨想搶救,爸爸立即反手給了雪姨一耳光,繼續搖著夢萍說:「你敢偷男人,怎麼不敢尋死呢?拿條帶子來,勒死了你省事!」

  書桓推了推我,在我耳邊說:「依萍,去拉住你爸爸,他真會弄死夢萍了!」

  我望了書桓一眼,寂然不動。我眼前浮起我挨打的那一天,雪姨曾怎樣怡然自得的微笑,夢萍如何無動於衷的欣賞,她們也會有今天!現在,輪到我來微笑欣賞了。我挑挑眉毛,動也不動。書桓望望我,皺攏了眉頭。

  這時,夢萍顯然已被搖得神志不清了,她大聲的叫了起來:「我去死!我去死!我去死!」

  書桓再也忍不住了,他沖上前去,一把抓住爸爸的手,堅決而肯定的說:「老伯!您放手!弄死她並不能減少醜聞呀。」

  爸爸松了手,惡狠狠的盯著何書桓說:「又是你這小子!你管哪門子閒事!」

  何書桓護住了夢萍,直視著爸爸,肆無顧忌的說:「兒女做錯事情,父母也該負責任!夢萍平日的行動,您老人家從不過問,等到出了問題,就要逼她去死,這對夢萍太不公平!」

  「哦,」爸爸的怒氣轉到何書桓的身上來了:「好小子!你敢教訓我?」

  「我不敢,」何書桓鎮定的說,那勇敢勁兒讓我心折,但我也真恨他的多管閒事。「我並不是教訓您,我只是講事實,您平常並沒有管教夢萍,夢萍做了錯事您就得原諒!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兒女有了過失,父母的責任是百分之八十,兒女只負百分之二十,所以,您的過失比夢萍大。」

  爸爸捏住了何書桓的胳膊,眯著眼睛說:「我管教我的女兒,不幹你的事,你最好閉住你的嘴,給我滾出去!」

  何書桓不動,定定的看著爸爸說:「陸老伯,我不怕您,您沒有力量扔我出去!」他挺直的站在那兒,比爸爸矮不了多少,手臂上的肌肉突了起來,充分顯出一個年輕人的體力。

  爸爸盯著他,他們像兩隻鬥雞,彼此豎著毛,舉著尾。然後爸爸突然松了手,點著頭說:「好的,書桓,算你行!」

  他向屋內退過去,我注意到他臉上有種受傷的倔強,何書桓的肌肉使他傷了心,老了的豹子甚至於鬥不過一隻初生之犢!不由自主的,我跟著爸爸走了進去,爸爸回過頭來,看到我,他把我拉過去,用一隻手按在我的頭上,我覺得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他用一種我從沒有聽到過的慈祥而感傷的口氣說:「依萍,書桓是個好孩子!我這一生失敗得很,你和書桓好好的給我爭口氣!」然後,他放開我說:「去吧,我要一個人待一待,你去看看夢萍去!」

  我退出來,走回客廳裡,雪姨和如萍正圍在夢萍身邊,一邊一個的勸慰著她,夢萍則哭了個肝腸寸斷。

  我示意書桓離開,我們剛要走,夢萍撲了過來,拉著書桓的衣服,斷斷續續的說:「謝——謝——你!假如——那天,你救——救——救我——到——底——」

  書桓鎖緊了眉,問:「是你喝酒的那一天?在××舞廳那一天?那麼,是那個高個子做的事了?」

  夢萍猛烈的搖搖頭。「不是他一個人,我弄不清楚,——他們——灌——灌醉我,我,——」

  我感到胃裡一陣不舒服,聽了她的話使我噁心欲吐。

  何書桓的眉毛鎖得更緊,他咬著嘴唇說:「是哪些人?你開個名單給我!」

  「不,不,不,不行!」夢萍恐怖的說。

  於是,我明白,她不敢揭露他們。

  何書桓歎口氣,跺跺腳拉著我走出了「那邊」。站在大街上,迎著清涼的空氣,我們才能吐出一口氣。

  書桓在我身邊沉默的走著。

  走了一大段,書桓又歎了一聲,輕輕的說:「那一天,假如不是你阻止我,我會把夢萍救出來的!」

  「你怪我嗎?」我有些生氣的說:「你又何曾能把她從那一堆人手裡救出來!」

  「最起碼,我應該去報警,」何書桓說:「不該看著夢萍陷在他們手裡。我本可以救她的,但是我沒有救!」他的語氣充滿了懊喪。

  「報警?」我冷笑了一聲:「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何某人的兒子在地下舞廳和流氓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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