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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就是最近一個月的事,」阿香傻呵呵的說:「她好像突然間喜歡交朋友了,以前,每次要她去找小朋友玩,她都不肯!」

  「小朋友?」靈珊喃喃自語:「我真希望只是小朋友,但是,恐怕不是小朋友!」她抬頭看著阿香,把自己手中的書本交給她。「好,阿香,你先回去,幫我和家裡說一聲,別等我吃晚飯,我找楚楚去!」

  「你——」阿香懷疑的說:「你知道楚楚在什麼地方嗎?」

  「我想我知道!」靈珊說:「你走吧!放心,她不會有什麼事。」她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別告訴她爸爸她失蹤了,就說她和我在一起吧,我負責把她帶回來!」

  阿香一走,靈珊就到公用電話亭裡,找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電話號碼簿,撥了一個電話到阿裴家。

  接電話的是阿裴自己。靈珊劈頭第一句話就問:「阿裴,楚楚是不是在你那兒?」

  阿裴頓了頓,接著,就長歎了一口氣,說:「靈珊,很對不起,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她打斷了阿裴。「你只告訴我,她是不是在你那兒?」

  「是的。我正預備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靈珊看看表,這個時間,搞不好就會和韋鵬飛撞個正著!而且,這件事已經不對勁了,有問題了。她慌忙說:「你別送她來,我來接她!」

  掛斷了電話,她叫了一輛計程車,就直奔阿裴家,好在,那晚上的記憶猶新,路並沒走錯,半小時後,她已經停在阿裴的房門口了。房門開子,阿裴習慣性的穿著一襲白衣,亭亭玉立的站在房門口。靈珊對她望去,不禁暗暗吃了一驚,一個月不見,她憔悴了好多好多,也消瘦了好多好多。她本來就瘦,現在看來更是瘦骨支離而弱不禁風。她眉梢帶著輕愁,眼底帶著幽怨,只有嘴角邊,卻帶著個盈盈淺笑,而那淺笑,看起來都是可憐兮兮的。靈珊深吸了口氣,心想,她似乎在生病,要不然,是陸超完全背叛了她?

  想到這兒,靈珊就不自禁的對那套鼓望去,還好!那鼓依然放在牆角,很醒目,使引人注意,上面的金字,閃爍著點點金丘靈珊走進屋來,這才看到楚楚,她坐在一堆靠墊中間,正玩著一種名叫LEGO的玩具,那是一塊塊小型的塑膠片,可以拼湊出各種不同的形狀。目前,那兒已經拼好了一個大機器人,和五六個小機器人。靈珊心中又一緊,她知道這種玩具奇貴,阿裴居然去買!而且,看樣子,她們是母女在一塊兒拼,才可能拼出這麼多東西,楚楚自己,從來就沒有這麼大的耐心!

  「靈珊,」阿裴手裡還握著一塊塑膠片,她追在她後面,討饒似的說:「你別罵楚楚,都是我——我不好,我——我實在熬不住要去接她。我——我想她!靈珊,你不要生氣,也不要罵她,好不好?」楚楚一看到靈珊,就已經在那兒尖叫了:「我不要回家!張阿姨,我要和你住在一起!我不要回家!張阿姨——」靈珊看了看這副局面,就一把拉住阿裴的衣袖,把阿裴一直拉進了廚房裡,關上廚房的門,她不要楚楚聽到她和阿裴的談話。她直接了當的說:「阿裴,你不守信用!你答應過我,你只見她一面!」

  「是的,靈珊。」阿裴坦白的說,眼珠黑幽幽的閃著光「我很對不起你!」

  「這不是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靈珊說:「你這樣做對楚楚有害而無益!你教她撒謊,教她騙人,又帶著她玩,耽誤她念書——你這樣做不是在愛她,你根本是害她,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阿裴再說,睜大了眼睛,眼珠霧濛濛的。一臉的逆來順受,一臉的抱歉,一臉的可憐相。她只是一迭連聲的說:「對不起,靈珊,實在對不起!」

  「你不要對就說對不起!」靈珊有些冒火。「這孩子本來就是個小暴君,現在被你這樣亂寵和溺愛,將來誰還管得好她?你怎麼一點理智都沒有?你——」

  「我知道。」阿裴低低的說:「我一生都缺乏理智,每次做錯事,都因為沒有理智。我——實在沒辦法。靈珊,」她沉吟的,輕輕的咬了咬嘴唇:「你原諒我。有一天,你也會做母親,那時候,你就會瞭解——」

  「我如果做了母親,」靈珊衝口而出:「我絕不拋棄我的女兒,如果真拋棄了,我就不再去攪亂她的生活!」阿裴一怔,霎時間,她那本就沒有血色的臉,立刻變得更加慘白,她用手扶住水糟,身子晃了晃,似乎馬上就要昏倒。靈珊大喊,慌忙抱住了她,急急的說:「你別難過,我不是有意的!喂喂,你怎麼了?」

  阿裴摸索著坐進一張椅子裡,靈珊看她臉色不對,身子又一直搖搖欲墜,就不敢放開她。她握住了她的肩膀,這才發現,她那肩胛瘦骨嶙峋。阿裴用手支住額,半晌不語不動,然後,她呻吟著說:「麻煩你遞給我一杯酒,在——在客廳裡!」

  靈珊奔到客廳,楚楚又坐在靠墊堆中玩機器人。靈珊無暇去管楚楚,拿了酒瓶酒杯,她回進廚房。阿裴靠在椅子裡,面如白紙,雙目緊閉,她看來毫無生氣,靈珊嚇了一大跳,慌忙喊:「阿裴!阿裴!」阿裴睜開眼睛來,對靈珊勉強的一笑,靈珊才松了口氣。倒了一杯酒,她遞到阿裴唇邊,阿裴接了過去,一仰而盡。靈珊擔憂的看著她,問:「阿裴,你是不是病了?你不舒服嗎?」

  「沒有。」阿裴勉強的說:「我沒病,我只是這兒不舒服,」她用手指指心臟。「這是種不治之症。」

  「心臟病?」靈珊問得傻氣。她覺得,她在阿裴面前永遠有點傻氣。「你知道不是心臟病。」阿裴低語,接過酒瓶來,她再喝了一杯酒,兩杯酒下肚,她的面頰才稍稍透出了一點兒紅色。「是心病。」靈珊怔怔的看著她。「阿裴,」她歉然的說:「我剛剛說得太激動了,我並不是有意要刺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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