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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不太記得了。」她搖搖頭,有些心神恍惚,自己一定洩露了什麼,絕對洩露了什麼。

  「阿裴,」邵卓生插嘴說:「你不是說,要找靈珊帶你見一個孩子嗎?你朋友的一個孩子?」

  靈珊的心臟怦然一跳,臉上就微微變色了。雖然心中早已隱隱料到是這麼回事,可是,真聽到這個要求,卻依然讓她心慌意亂而六神無主。她看看邵卓生,立刻看出邵卓生絲毫不瞭解其中的微妙之處,他仍是「少根筋」!她再看向阿裴,阿裴也正靜靜的望著她。從阿裴那平靜的外表下,簡直看不出來她心裡在想些什麼。靈珊挺了挺背脊,決定面對這件事了。「阿裴,」她鎮靜的說:「那孩子念的是上午班,你今天沒有辦法見到她。而且,這事必須斟酌,必須考慮。阿裴,你的意思是什麼呢?你知道那孩子——」

  「我知道!」阿裴打斷了她,安詳的說。「那是我好朋友的孩子,我那個朋友已經死了,我只是想見見我亡友的女兒!」

  「為什麼忽然要見她?」靈珊問:「我猜,你那個好朋友——已經——已經去世多年了。」

  「是的。」阿裴看著她,那對嫵媚的眸子,在落日的餘暉下閃爍,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道弧形的陰影。天!她實在美得出奇,美得像夢!她那白皙的皮膚幾乎是半透明的,她像個用水晶雕刻出來的藝術品。「或者是心血來潮,」她說:「也或者是年紀大了。」她側著頭沉思了一下,忽然正色說:「不,靈珊,我不能騙你。說實話,我想見她,很想很想見她,想得快發瘋了!」靈珊心驚肉跳,臉色更白了。

  「為什麼不直接去找孩子的爸爸?」她問。

  「我還沒有瘋到那個地步!」

  「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幫你忙呢?」

  阿裴低下頭去,望著人行道上的紅方磚,沉吟片刻。然後,她仰起頭來,直視著靈珊。

  「靈珊,到我家去坐一下,好不好?」

  「現在嗎?」她有些猶豫,今晚韋鵬飛加班,要很晚才能回來,晚上的時間,是漫長而無聊的。韋鵬飛,她心裡暗暗的念著這個名字,眼睛注視著阿裴。韋鵬飛,阿裴。阿裴,韋鵬飛。老天,她到底捲進了怎樣的一個故事?飾演著怎樣的角色?「掃帚星,」阿裴溫柔的喊:「你幫我說服靈珊,來我家坐坐吧!我自己弄晚餐給你們吃!」

  「靈珊?」邵卓生望著她,祈求的。「去嗎?」

  靈珊看看阿裴,又看看邵卓生,心裡越攪越糊塗,這到底是一筆什麼帳?終於,她毅然的點了點頭。

  「好,我去!不過要先打個電話回家!」

  「到我家再打吧!」阿裴說,揮手叫了一輛計程車。

  上了計程車,車子穿過仁愛路,駛向羅斯福路,過中正橋,往中和駛去。靈珊再看看阿裴,又看看邵卓生,忍不住說:「你們兩個很熟嗎?」

  「耶誕節以後,我們常來往。」阿裴大方的說。「掃帚星和陸超也很談得來。」陸超?鼓手?主唱?吉他手?靈珊的頭腦更繞不清了,她覺得自己像掉進了一堆亂麻裡,怎樣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她下意識的瞪視著邵卓生,發現他有些忸怩不安,他決不像阿裴那樣落落大方。看樣子,他已經迷上阿裴了。

  車子在中和的一條巷子裡停了下來。下了車,阿裴領先往前走,原來,阿裴住在一棟四樓公寓裡,她住頂層。上了樓梯,到了房門口,阿裴拿出鑰匙,打開房門,靈珊走了進去,一進門,迎面就是一張整面牆的大照片,把靈珊嚇了好大一跳。定下神來,才看出是陸超在打鼓的照片,這照片像裱壁紙一樣裱在牆上,成了室內最突出的裝飾品。

  靈珊環室四顧,才知道這是那種一房一廳的小公寓,客廳和房間都很小。但,客廳佈置得還很新潮,沒有沙發,只在地毯上橫七豎八的丟著五顏六色的靠墊,和幾張小小的圓形籐椅。有個小小的藤桌子,還有個藤架子,藤架子上面放滿了陸超的照片,半身的,全身的,演唱的,居然還有一張半裸的!在屋角,有一套非常考究的鼓,鼓上有金色的英文縮寫名字CC。窗前,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風鈴,有魚麟的,有貝殼的,還有木頭的,竹子的,以及金屬的。窗子半開著,風很大,那些風鈴就清清脆脆的,叮叮噹當的,父父的,咿咿呀呀的——奏出各種細碎的音響。

  靈珊看著這一切,不自禁的問:「男主人呢?」

  「你說陸超?」阿裴看看她,走到餐廳裡,餐廳和客廳是相連的,她用電咖啡壺燒著咖啡,一面燒,一面心不在焉似的說:「他走了!」

  「走了?」靈珊不懂的。「走到哪裡去了?」

  「阿秋家。」阿裴走過來,從小茶几上拿起煙盒,點燃了一支煙。「記得阿秋嗎?耶誕夜我們就在她家過的。」

  「我記得。」她想著那條金蛇。「你是說,他去看阿秋了?等下就回來?」

  「不是,」阿裴搖搖頭,噴出了一口煙霧,她的眼光在煙霧下迷迷濛濛的。「他和阿秋同居了。」

  「哦?」靈珊一驚,睜大了眼睛,喉嚨裡像哽著一個雞蛋。「同——同居?」她囁嚅的說,覺得自己表現得頗為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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