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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你不覺得這兒又亂又吵又無聊嗎?」陸超說,皺起了眉頭。「音樂不成其音樂,歌唱不成其歌唱,跳舞的人全在擠沙丁魚,這有什麼意思?」

  「是的,很沒意思。」阿裴柔聲說,把酒杯放在桌上。僕過去,她用手指輕輕撫摩陸超的眉心,她的眼光溫柔如水的停駐在陸超的臉上,好像整個大廳裡的人全不存在似的,她用那磁性的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的說:「你又皺眉頭了!你又不開心了!如果你不喜歡這裡,你說去那裡,我就去那裡!」陸超把她的手扳了下來,坐遠了一點,不耐煩的說:「大庭廣眾,別動手動腳。」

  「是的。」她輕輕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的身子瑟縮的往後退了退,眼珠上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淚影,舉起桌上的酒杯,她一仰而幹。邵卓生像個倒酒機器,馬上就倒酒。靈珊注視著她,沒忽略掉她眼角沁出的兩滴淚珠。

  「我寧願去華國!」陸超說。

  「那麼,我們就去華國!」阿裴說。

  「算了!」陸超煩躁的用手敲著桌子。「華國的情況也不會比這兒好!」

  「或者——」阿裴小心翼翼的說:「我們可以去阿秋家,她們家裡,今晚通宵舞會!」

  陸超的眼睛立刻閃出了光采,他興奮的看了阿裴一眼,馬上又皺起了眉。「你不是真心要去阿秋家!」他咬咬嘴唇。「你在惺惺作態!我討厭你這種試探的作風!」

  「我是真心!」阿裴慌忙說,說得又快又急。「如果不是真心,我就被天打雷劈!只要你喜歡,你去那兒,我就去那兒——」她忽然停了口,怔怔的望著他,淚珠在睫毛上盈盈欲墜。「或者——」她更加小心的說:「你不喜歡我陪你去?你要一個人去?」

  陸超似乎震動了一下,他瞪了她一眼,粗聲說:「別傻了!要去,就一起去!」

  阿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立刻滿面堆歡,好像陸超給了她天大的一個恩惠似的,她笑著說:「等阿江他們一回來,我們就走!這兒只到十二點,阿江他們也會高興去阿秋家!」

  「唔!」陸超哼了一聲,又望向舞池裡的人潮。

  舞池裡,人山人海,大家依然跳得又瘋又狂又樂。臺上,有個歌星在高唱「聖誕鐘聲」。

  靈珊一個勁兒的喝酒,她覺得自己已經著了魔了,被這個阿裴弄得著魔了。她從沒看過一個女人能對男友如此低聲下氣而又一片癡情,也從沒看過比阿裴更女性的女人。她的頭昏昏的,雖然是香檳,依舊使她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昏沉沉起來。她握著杯子,對阿裴舉了舉,又對陸超舉了舉,喃喃的念著:「寄語多情人,花開當珍惜!」

  阿裴觸電般抬起頭來,瞪著她。靈珊和她對望著,然後,阿裴微笑了起來,笑得淒涼,笑得美麗。天!靈珊心裡想著;怎會有如此媚入骨髓的人物!

  「你居然記得我的歌,」阿裴感動的、歎息的說:「我裴欣桐交了你這個朋友!我們一起去阿秋家!」

  裴欣桐?靈珊正喝了一口酒,頓時間,整口酒都嗆進了她的喉嚨裡,她大咳起來。咳得喘不過氣來,咳得眼淚汪汪的,她看看阿裴,不不,我醉了。她想著。醉得連話都聽不清楚了,醉得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了!她止住咳,抬眼凝視阿裴,問:「你叫裴什麼?」

  「裴欣桐!」阿裴微笑著。「怎麼,這名字很怪嗎?這是我的本名,唱歌的時候,我叫裴裴。」

  靈珊搖了搖頭,又摔了摔頭,不行!真的醉了,她想,是真的醉了,她眼前已經浮起好多個阿裴的臉,像水裡的倒影,搖搖晃晃的。也像電視裡的迭映鏡頭,同一張臉孔,四五個形像,出現在一個畫面裡,她呐呐的,喃喃的,口齒不清的說:「你叫裴欣桐,歡欣的欣,梧桐的桐。」

  「你怎麼知道?」阿裴說:「一般人都以為,我的名字是心彤,心靈的心,彤雲的彤?」

  「哦,」靈珊恍惚的說:「你的名字是心靈的心?彤雲的彤?」

  「不,是歡欣的欣,梧桐的桐。」

  靈珊倒向邵卓生懷裡,傻笑著。

  「掃帚星,你扶好我,」她把頭埋在他衣服裡,一直吃吃的笑。「我醉了。醉得以為死人都可以活過來了!我醉了,真——醉了。」

  §第十章

  接下來的一切,是無數混亂的、繽紛的、零亂的、五顏六色的影子在重迭,在堆積。靈珊是醉了,但,並沒有醉得人事不知。記憶中,她變得好愛笑,她一直僕在邵卓生的身上笑。記憶中,她變得好愛說話,她不停地在和那個阿裴說話。然後,他們似乎都離開了中央,她記得,邵卓生拚命拉著她喊:「你不要去,靈珊,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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