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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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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星期四,下午一點半到三點半的課,對嗎?你是X大音樂系二年級的學生,主修管弦樂!」他笑著說。 「你是誰?」我悚然而驚。睜大眼睛望著他。 「不要怕!」他收起了笑容,臉色顯得很嚴肅很誠懇。「我對你沒有一點點惡意和企圖,請你相信我!」 我能相信他嗎?但是,我相信了,他的臉色使我相信,他的眼神使我震動,我覺得他有一種特殊的力量,使我迷惑,也使我信任。我點了點頭,輕聲說:「好,明天三點半鐘在校門口見。」 「還有一個請求,」他說,「能夠不讓你家裡的人知道這件事嗎?」 我很猶豫,活了十九歲,我從沒有什麼事是瞞著爸爸媽媽的。但,他那懇切的聲調使我軟化了,我點了點頭,很快的關上窗子說:「你快走吧!」 同時我聽到有腳步聲在走廊裡響了起來,爸爸的聲音在門外說:「珮容,是不是你在說話?」 「沒有,」我慌亂的說,一把拉上了窗簾,「我在背詩呢,爸爸。」 「背詩?」爸爸推開房門,銜著他的煙斗,含笑站在門口,對我眨眨眼睛說:「什麼時候你對詩又感到興趣的?念出來讓我聽聽是首什麼詩?」 要命!我就從來記不住一首詩,這個謊撒得實在太不高明,迫不得已,我只好把臨時想起來的兩個亂七八糟的句子念了出來:「山前有個崔粗腿,山後有個粗腿崔……」 爸爸「噗」的一聲笑了起來,煙斗差點滾到地下,他忍住笑說:「你這是一首什麼詩呀?」 我也想起來了,這原是個急口令,我竟把它念出來了。沒辦法,只得也望著爸爸發笑。爸爸笑得搖搖頭說:「你怎麼越大越頑皮了?深更半夜不睡覺,在這兒念什麼粗腿腿粗的?快睡吧!」他一隻腳跨出房門,又回過頭來說:「哦,忘了告訴你,我們公司裡新聘了一個成大建築系畢業的學生,名字叫唐國本,星期天我們請他吃飯,你別出去,在家裡招呼一下。」 「糖果盆?」我說:「爸爸,你是不是準備把這個糖果盆介紹給我做男朋友呀?我對糖果盆不感興趣,你還不如找個鹽罐子來!」 「好了,別說笑話了吧,快睡覺!」爸爸說,跨出房門,眼角卻堆滿了笑。 關好了門,我立即上床睡了。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失眠之夜。我眼前始終浮著那個清秀的陌生人的面貌,和那對深邃憂鬱的眼睛。何況,從不撒謊的我竟撒了謊,我欺騙了我所摯愛的爸爸,只為了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該不該這樣做?我會不會做錯了事? 第二天,準三點半鐘,我在校門口看到了他。這次,他的襯衫燙得很平,頭髮也梳得很整齊,他眼睛中有著喜悅的光輝,嘴角帶著微笑,這一切使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他走過來,從我手中接過提琴盒子,說:「我們到哪裡坐坐?」 「隨便!」我說。 「植物園,怎樣?」他問。 植物園!那是個陰森森暗沉沉的地方,但是,現在是個大白天,陽光正和煦的照著大地。而且,這個陌生的男人眼光正直坦白,我不相信會出什麼事。於是,我點了點頭,跟他到了植物園。 在植物園的一棵椰子樹下,我們坐了下來。奇怪,我,竟會跟一個陌生的男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姓什麼,來自何方──在植物園中單獨約會!他坐著,沉思的望著前面,一隻手腕搭在椅背上。他的服飾雖簡單破舊,但卻另有一種高貴灑脫的氣質。我看看他,等他開口,但他一直沒有說話。在我們前面,有一棵矮小的植物,葉子扁而長。過了許久,他忽然指著那棵小樹說:「這種植物叫作印度松香,在三、四月間會開一種白色的花,香味濃烈,好遠就能聞到。」 我奇怪的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 「我跑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東西。」他笑笑說,然後望著我,眼睛裡帶著幾絲令人難解的傷感。「你問過我為什麼常到你窗外去,你想知道嗎?」 「當然!」我說。 「在一個月前,我一次從你的校門口走過,剛好你從學校裡出來,我一直跟著你到你的家門口,望著你走進去,同時也發現你的房間有個靠街的窗口,以後,我就無法自已,只得常常去探望你!」 「哦,這理由並不好!」我說,心裡有點氣憤,無法自已,這個無法自已是什麼意思? 「是的,這理由並不充足,」他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低聲說:「主要是,你長得像極了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我詫異的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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