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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一九六四年,離婚·寫作·出書(2)


  我笑了,對鑫濤點點頭說:「你編故事,也編得滿好聽的!最起碼,可以治療一下我的自卑感,我正需要這種故事!」

  「我沒有編故事!」鑫濤一本正經的說,眼光顯得嚴肅起來。「這件事,百分之百是真的。我告訴你,只是要你知道,在聯副刊載《煙雨濛濛》的時候,報社裡沒有人知道瓊瑤!但是,今天我們報社開編輯會議,會議中,大家居然提出來:『我們怎麼不去爭取瓊瑤的長篇小說?』言下之意,皇冠有你的長篇,聯副沒有你的長篇,是我徇私了!」他正視著我,一瞬也不瞬的:「瓊瑤,」他清楚而有力的說:「聯合報是臺灣第一大報,能擠上聯副,不像你想像那麼容易!現在聯副要你的稿子,我就一定要上你的稿子!因為,這對你太重要了,僅僅一本《皇冠》,不夠來肯定你!」

  「可是,」我嚷著:「我寫不出來呀!」

  「你寫得出來!」他重重點頭,毫不懷疑的。「今天我就是用逼的,用催的,用榨的,我也要逼出你另一部長篇來,你最好馬上就去寫!我給你十五天的時間!」

  「那麼,那麼,」我開始心慌起來。「《幾度夕陽紅》怎麼辦呢?」

  「《幾度夕陽紅》不能停,你要做一個計畫,半個月用來寫《幾度夕陽紅》,另半個月寫新長篇,兩部小說同時進行!」

  我愕然的看著鑫濤,簡直不敢相信我聽到的!他真認為我有這種能力嗎?我自己卻不能肯定。鑫濤不看我,他看看我的房子,看看正在屋內練習槍戰的小慶,他說:「你需要雇一個人,來幫你燒飯帶孩子,」抬眼看我,他正色說:「像你這種人,是不應該埋沒在廚房裡的!明天,我去幫你物色一個傭人!」

  「我……我……」我結舌的說:「我用不起!」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

  「你用得起的!將來,你要用多少人,你都用得起的!只是,你必須坐在桌子前面,去努力的寫!你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用來哀悼你的婚姻或過去!」

  他走了。我呆呆怔著。然後,我拉著兒子,飛奔上樓,打開稿紙,去擬新長篇的「人物表」和「故事大綱」。

  第二天,「阿可」來到我家,是個二十幾歲的苗栗姑娘,她來幫我做家事,帶孩子,燒飯,洗衣服。(阿可在我家,足足做了二十年,到四年前才「退休」回老家。)我一頭栽進我的書房,夜以繼日的寫我的新長篇。

  新長篇「如期」在聯副刊出,書名是《菟絲花》。《幾度夕陽紅》並沒有因而停止,它繼續在皇冠上連載。鑫濤說對了;我做得到,我也做到了。雖然,兩部小說寫到後期,我必須用紗布纏住我腫痛的手指,勉強握著筆去寫,但是,我並沒有馬虎,我很用功的寫完了這兩部風格完全不同的小說。

  一九六四,真是我生命裡很奇異的一年!

  一九六四,我搬到臺北定居,我離婚,我瘋狂般的寫作,我在兩大刊物上同時刊出連載小說,我還一口氣出版了四本書!

  這四本書分別是《煙雨濛濛》、《六個夢》、《幸運草》、《幾度夕陽紅》。我把四本新書帶到母親那兒,一字排開,排在母親的書桌上面,我抬眼看著母親,終於透出一口長氣,我說:「雖然我一直讓你失望,雖然我沒有考上大學,雖然我戀愛結婚離婚弄得亂七八糟,雖然寫了一本讓你們傷心的《窗外》……但是,我總算堅持著我從小就有的夢,走上了寫作這條路!媽媽,」我鄭重的說:「我會一直走下去的!」

  母親默默的看著我,終於笑了。這個笑容,實在「難得」呀!

  一九六四年年底,《菟絲花》出版,接著,《潮聲》出版。我的書都由皇冠出版,一整年中,皇冠就忙著印我的書。那年,我是二十六歲,距離為了一張數學二十分的通知單,而仰藥輕生的時期,足足隔了十個年頭!這十年,我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挨過了多少痛苦艱辛。但是,二十六歲的我,終於肯定了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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