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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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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放心!」子璇再說,聲音溫柔而堅定。「孩子是我的,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我會為了他而堅強,為了他而獨立!沒有人要你們承擔什麼,你們不必自己給自己攬責任!換言之,」她盯著若鴻,清晰的說:「梅若鴻,孩子不是你的!」 若鴻震動著,芊芊也震動著,兩人呆呆的站在床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然後,子璇歡快的叫了起來:「好了!你們兩個,還不快去忙畫展,在這兒耽誤時間幹什麼?快去吧!若鴻!祝你畫展成功!我可能無法去畫展幫忙了,因為醫生一定要我臥床休息!」 若鴻再也沒有料到,子璇就這樣放過了他。看著子璇那張雖憔悴,卻煥發的臉龐,想著她體內那個孩子——大約是自己的孩子——他心中真是一團混亂,五味雜陳,簡直不知道是怎樣的感覺。芊芊又緊擁了一下子璇,就和若鴻走出了醫院。他們在杭州市的夜空下,默默的走了好長的一段路,然後,芊芊說:「這樣的奇女子,要不愛她,也難!是嗎?」 若鴻不敢接口,怕接任何話都是錯的。他握緊了芊芊的手,默默的走著,心裡激蕩著對子璇的敬佩,對芊芊的熱愛。 畫展如期舉行了。 杜世全調了公司裡的職員,來畫廊裡幫忙簽名、招待、訂畫、買畫——等諸多雜事。開幕第一天,杜世全和意蓮,帶著小葳、素卿全都到場,待了整整一天。這天的參觀者還算踴躍,畫廊裡很少冷場。芊芊和若鴻都很緊張,一忽兒在門口張望,一忽兒又到人群中打招呼。芊芊忙裡忙外,連端飲料送茶水,都親自去做。若鴻經常陪著些藝壇怪人看畫,聆聽各種批評,臉上常常浮著「不以為然」的神情。素卿只關心有沒有人買畫,不住去問會計小姐:「賣掉幾張了?」 會計小姐只是搖搖頭。小葳東跑西跑,對每幅畫都很崇拜,不住口的說:「若鴻哥畫得好棒!我以後也做個畫家!」 世全神色大變,對著他的腦袋就敲了一記:「一個梅若鴻,你老爹爹我已經受不了了,如果再加一個你,你乾脆要了我這條老命算了!」 一整天下來,大家都腰酸背痛,舌燥唇乾,累得要命。畫,沒有賣出一張。杜世全有些納悶,芊芊說:「這才第一天呢!咱們又沒有宣傳!等到一傳十,十傳百,來參觀的人會越來越多的!」 「怎麼沒有人買畫?」經濟掛帥的杜世全忍不住問。 「不要那麼現實嘛,」芊芊說:「藝術的價值,本不在金錢,而在有沒有人欣賞!藝術到底不是商品!」 「哦?」杜世全有點兒「嘔」:「那麼,在每幅畫下面標價是幹什麼的?不就是已經『自定身價』了嗎?既已經定價要賣,不是商品是什麼?」 「伯父說得對!」若鴻悶悶的說:「真正好的藝術品,不但要有人欣賞,還要能引起收藏家出高價收藏!唱高調是沒有用的,畢加索的畫是有價的,梵谷、高更、雷諾——哪一個的畫不是價值連城?我——」他有些洩氣了。 「你們都太患得患失了吧!」意蓮說:「這才第一天呢!展期有十天,慢慢瞧嘛!」 第二天,參觀的人減少了一半,畫依舊沒有賣出。然後就每下愈況,人一天比一天少,展覽會場冷冷落落,幾個從四海調來的職員,閑閑散散的都沒有事情做。第五天,子默帶著「一奇三怪」,都來參觀畫展,引起若鴻和芊芊一陣驚喜。 子默的臉色依舊很難看,對若鴻和芊芊都愛理不理,似乎是純粹為了「看畫」來的。若鴻卻興奮得不得了,熱情的陪著子默看畫,震動莫名的說:「子默,這個畫展,已經算是失敗了!但是,你和畫會的人能來,對我的意義太大了!你,畢竟是個重感情,夠朋友的人啊!」 「不要把『朋友』和『畫畫』混為一談!」子默的語氣,冷如寒冰。「我不是來交朋友的!我是來看畫的!」 若鴻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依然忍耐著,熱切的觀察著子默的神情。「一奇三怪」倒是熱情的、由衷的讚美著,驚嘆著。 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些讚美和驚嘆,使若鴻也生出些許安慰來。子默把畫展每張畫都仔細的看完了,他對若鴻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說:「你的確是個奇才!我曾經預言,不出五年,你會獨領畫壇風騷,如今看來,用不著五年了!」 若鴻大喜,芊芊也笑了。 「你真的這樣認為?不是在安慰我?」若鴻問。 「安慰你?」子默冷哼了一聲:「我有什麼義務要安慰你?我恨你入骨,不曾減輕一絲一毫!」他咬咬牙:「但是,我還是不得不誠實的說,你的才氣使我震撼!尤其是『奔』『破曉』『沉思的女孩』和『不悔』那幾張——都是神來之筆!幾乎讓我嫉妒!」 說完,他掉轉頭,就大踏步的離去了。 若鴻又震動,又興奮,久久不能自已,抓住芊芊說:「芊芊!你聽到沒有?子默說我畫得好!他的話一向舉足輕重,他的鑒賞力是第一流的!有了他這些話,我多日來的沮喪,都減輕了不少!」 「不要沮喪!」芊芊永遠在給他打氣。「畫展還有五六天呢!能再遇到幾個像子默這樣的知音,你就不枉開這次畫展了!」 再過了兩天,畫展更形冷落了。不但沒有讚美的聲音,杭州的藝術報上,還有一段評論家的評論:「梅若鴻試圖把國畫與西畫,融合於一爐,可惜手法青澀生嫩,處處流露斧鑿的痕跡。加以用色強烈,取材大膽,委實與人嘩眾取寵之感,綜觀梅氏所有作品,任性揮洒,主題不明,既收不到視覺上的驚喜,也無玩賞後的樂趣,令人失望之至!」 杜世全灰心極了,把報紙摔在桌上,懊惱的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要開這個畫展好!沒一句褒獎的話,全是毀損,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若鴻到了這個地步,終於知道,這個畫展是徹底失敗了。 子默的讚美也無濟於事了。他被這麼嚴重的挫敗打擊得心灰意冷,壯志全消了。再也不願意待在畫廊,他只想逃回水雲間裡,去躲起來。他對芊芊說:「畫壇不缺我這個人,沒有梅若鴻,畫壇還是生機蓬勃,佳作不斷!我這個人簡直是多餘的——可是,像我這樣一個人,我不畫畫,還能做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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