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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沒想到,這樣「呵護」著、「寵愛」著的「磁娃娃」,竟然一棍子把子默打入地獄,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她手中奪走了梅若鴻。子璿被徹底的打倒了,連掙扎戰鬥的意志都失去了。怎麼會這樣呢?子默的才氣縱橫,自己的文采風流,都敗給了芊芊?

  子璿對若鴻的愛,已經萌發了兩、三年。她從沒見過這樣落拓不羈、充滿自信、歡樂的、天真的、永遠童心未泯的男人。若鴻勾起了她一部分潛藏的母愛,使她幾乎是無條件的,不求回報的去愛他。在她離婚之前,她愛他愛得那麼「坦然」,連自己都相信這份愛是超越了男女之情,一種純潔無私的愛。離婚之後,掙脫了所有道德傳統的枷鎖,她對他再無保留,奉獻了一個最完美的自己!

  結果,這份愛不曾在若鴻生命中起任何意義,得來容易,棄之更易。芊芊攻佔了若鴻整個的城池,子璿連一點點小角落都沒有了。

  不可能不吃醋,不可能不生氣,不可能不嫉妒——但是,更深更深的傷痛,來自對自己的否定。「失戀」不是一個單純的名詞,失去的絕不止一個「戀」字。伴之而來的,是失去自信,失去歡樂,失去愛與被愛的能力,失去生活的目的,失去興趣——失去太多太多的東西!

  子璿就這樣陷入了生命的最低潮。其實,子默的傷痛,比子璿來得更強烈,但是,子默是男人,他還要教書,他還要演講,他還要畫畫——他的生活面畢竟比子璿廣闊,他的情感也比子璿含蓄。所以,他還能自製,子璿卻連自製的能力都沒有了。

  芊芊墜樓、受傷、住醫院,若鴻棄畫從商、進公司上班——這些事一椿椿的發生。子璿在巨大的驚愕中,有更深的挫敗感,若鴻連繪畫都可以放棄,他還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

  子璿的消沉,加上子默的失意,畫會也顯得毫無生氣了。

  何況,沒有愛鬧的若鴻,失去美麗的芊芊,「一奇三怪」都笑不出來了。好不容易,大家拉著子默去「夜遊西湖」,子璿又不肯去。

  那夜,鐘舒奇來敲她的房門。

  「子璿,別再關在屋子裡了,和大家一起去歡笑吧!我們熱了一壺酒,到船上去喝!沒有你,我怎麼可能有興致呢!去吧!去吧!」

  她一時之間,情緒澎湃,不能自己,她把鐘舒奇拉進了房門:「我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要問你,你一定要回答我實話,不可以騙我,好不好?」

  「你問啊!我從不說假話的!」鐘舒奇正色說。

  「舒奇,」她非常認真的問:「你愛我嗎?」

  「我?」舒奇大大一震,不由得激動起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鐘舒奇愛你,就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葉鳴、玉農他們愛你一樣!子璿,如果你對感情付出過痛苦,我付出的一定比你付出的多得多!」

  「怎麼說?」

  「當你是別人的妻子時,我愛你愛得痛苦,當你為別人動心時,我愛你愛得痛苦,當你又為別人失意時,我愛你愛得更痛苦了——」

  「舒奇!」她感動的喊了一聲,把舒奇緊緊抱住:「你這幾句話,讓我太感動了!我從來不知道,我使你這麼痛苦!我實在太壞了!舒奇,你要永遠這樣愛我,永遠不變,好不好?好不好?」

  「你放心,」鐘舒奇又驚喜又激動,把子璿緊緊摟住:「我不會變,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變!」

  於是,子璿吻了他。

  鐘舒奇在狂喜般的激蕩裡,擁住了子璿。一個動情的男人,和一個寂寞的女人,就這樣給予了彼此,也佔有了彼此。

  對子璿來說,和鐘舒奇的那一夜,是自己失意中的發洩,她實在沒有對鐘舒奇認真。事後,有一點點後悔,但是想想,自己這一生,已經弄得亂七八糟,該後悔的事實在太多,也就不去想它了。但是,鐘舒奇認真了。沒幾天,子默就氣急敗壞的來找子璿,抓住她的肩膀,搖著她。

  「我問你,你好端端的,去招惹舒奇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一奇三怪當中,就是鐘舒奇最死心眼兒,他會認真的!」

  子璿神思恍惚的看看子默,受傷的問:「他認真又怎樣呢?認真也值得你大驚小怪嗎?難道你也認為,像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男人來認真嗎?」

  「那麼,你打算嫁他嗎?」

  「嫁?」子璿一震:「我剛從一個婚姻的牢籠裡逃出來,你以為我還會再掉進去嗎?」

  「那麼,你是在遊戲嗎?這是一個好危險的遊戲!你不要糊塗!男女間的事,一個弄不好,就會天翻地覆——梅若鴻和芊芊就是例子,殺傷力之強,簡直四面八方,都受影響——」

  「不要對我提梅若鴻!」子璿神經質的大叫,用雙手握住了耳朵。

  子默抽了一口冷氣,神情凝重的看著子璿,眼中滿是心痛。他拉下子璿後住耳朵的雙手來,緊緊盯著她:「子璿,你到底和梅若鴻,到了什麼程度?」

  她轉開頭,不說話。他心中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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