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水雲間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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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杭州來之前,禍害了誰,我管不著,到杭州之後,你一直在禍害我——」 「子璇!」他驚叫,從床上坐起身子,真的醒了。 「把你嚇住了?」她笑著問:「別緊張,跟你開玩笑的!離婚是我自己的事,我早就要離婚了!我決不會把離婚的責任歸給任何人!」她眼波流轉,風情萬種。「我知道,沒有一個女人能留住你,也沒有一個女人能拴住你。你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正是我嚮往的境界呀!現在的我,好不容易解脫了,自由了,這種感覺太好了!我這才深深體會出你的境界!哦,若鴻,讓兩個崇尚自由的靈魂,一起飛翔吧,好不好?好不好?」她俯下頭去,將嘴唇貼在他額上,再貼在他眉尖,再貼在他眼皮上,再貼在眼皮上,再貼在他鼻尖——她的呼吸熱熱的吹在他臉上,她那女性的、溫軟的胴體,貼著他的肌膚。那強大的誘惑力,使他全身發熱,每根神經,都緊繃起來。 「不!不!」他掙扎著:「子璇,躲開我,躲開我——」 「我不要躲開你,我這麼喜歡你,怎能躲開你呢?你早就知道,我對你用情已深了。如今再無顧忌,我已經沒有丈夫了。讓我們大膽的、盡情的去愛吧!讓我們享受青春,盡情的活吧!」她繼續吻他,面頰、耳垂、頸項—— 「不要!子璇,」他情懷激蕩,不能自已。「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現在的我,寂寞而又脆弱,寒冷而又孤獨,你帶著這麼強大的熱力捲過來,我——實在無法抗拒呀——」 「那麼,就不要抗拒,只要接受!」 她說著,嘴唇已貼住了他的唇。像是一把熊熊的火,突然從他體內燃燒起來,迅速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已變成一團火球,再也沒有思想的餘地。他的雙手,他的雙腳,全成為火舌,無法控制,就這樣把她盤蜷吞噬了起來。 他們相擁著,滾進了床內。 ▼第八章 六月,天氣驟然的熱了。芊芊離開杭州,已經足足一個月了。 一清早,若鴻就背著畫架,上了玉皇山。一整天,他晒著大太陽,揮汗如雨的畫著畫。畫得不順手,就去爬山。爬到玉皇山的山頂,他眺望西湖,心中忽然湧上一陣強大的哀愁,和強大的犯罪感。 「梅若鴻!」他對自己說:「你到底在做些什麼?既不能忘情於芊芊,又不能絕情於子璇,還有前世的債未了,今生的債未還,梅若鴻,你不如掉到西湖裡去淹死算了!要不然,從山頂上摔下去摔死也可以!」 他沒有掉進西湖,也沒有摔下山去,更沒有畫好一張畫。 黃昏時分,他下了山,帶著一身的疲憊與頹唐,他推開水雲間虛掩的房門,垂頭喪氣的走了進去。立刻,他大大一震,手中的畫板畫紙,全掉到地上去了。 窗邊,芊芊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兒,披著一肩長髮,穿著件紫色碎花的薄紗衣裙。一對盈盈然的眸子,炯炯發光的看著若鴻,嘴裡透著一股堅決的意志。 「芊芊!」他不能呼吸了,不能喘氣了。「怎麼是你?你從上海回來了!我——簡直不能相信啊!」 「是的,我來了!」芊芊直視著他:「我從上海回家,只休息了幾分鐘,就直奔水雲間而來!你的房門開著,我就站在這兒等你,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我不明白,我不懂——」他困惑的,驚喜交集,語無倫次。「你不生我的氣?你還肯走進水雲間——」 「我曾經發過誓,我再也不要走進水雲間!」她打斷了他,接口說:「但是,我又來了!因為,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在上海,不論是在街上、辦公廳、外灘、橋上,或是燈紅酒綠的宴會裡,我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你!我思前想後,把我們從認識,到吵架,細細想過,越想我就越明白了!我不能逃,逃到上海有什麼用?假若我身上、心上,都刻著梅花的烙印,那麼,我怎樣也逃不開那『梅字記號』了!」 「梅花的烙印?」他怔忡的、迷惑的問。 「是啊!我們都聽過『梅花烙』那個故事,以前的那個格格,身上有梅花的烙印,那是她的母親為她烙上去的,為了這個烙印,她付出了終身的幸福!而我的烙印,是我自己烙上去的,為了這個烙印,我也願意付出我的終身幸福!」 「烙印?」他呆呆的重複著這兩個字:「烙印?」 「每次看你為子璇作畫,我充滿了羨慕,充滿了嫉妒!現在,我來了!我不想讓子璇專美於前,所以——」 她停止了敘述,盈盈而立。驀然間,她用雙手握著衣襟,將整件上衣一敞而開,用極其堅定、清脆的聲音說:「畫我!」 若鴻震動的看過去,只見她肌膚勝雪,光滑細嫩。她上身還穿著件低胸內衣,在裸露的左邊胸部,竟赫然有一枝嬌艷欲滴的紅色梅花!」 「芊芊,這是什麼?」他嚇住了,太震驚了。「誰在你胸口畫上一朵紅梅?」 「你看清楚!」她向他逼近了兩步。那朵紅梅離他只有幾寸距離了。「這不是畫上去的!這是上海一位著名的紋身藝術家,為我刺上去的!」 「什麼?」他啞聲喊,瞪著那朵紅梅,這才發現,那紅梅確實是一針針刺出來的,刺在她那白白嫩嫩的肌膚上,怵目驚心。「你——」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都暈了,眼睛都花了。「你居然敢這樣做!你——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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