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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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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仙在老柳樹下緩慢的踱著步子,時而靜立,時而仰首向天,時而彎下身去撥弄著草叢,又時而輕輕的旋轉身子,讓那長辮子在空中劃上一道弧線。寶培站在河邊,望著她。出神的望著她。那款擺著的小腰肢,那輕盈的行動,那愛嬌的回眸微笑——這就是那個和他一同長大的小荷仙嗎?他不由自主的看呆了,看傻了,看得忘形了。荷仙又彎下腰去了,一會兒,她站直了身子,雙手像蚌殼一樣闔著,嘴裡發出一聲輕輕的,喜悅的低呼,抬頭對他望著,高興的說:「你來看!」 「什麼?」他驚訝的。 「一隻螢火蟲,我捉住了一隻螢火蟲!」她說,孩子氣的微笑著。 他走了過來。她把闔著的雙手舉起來,露開一點指縫,讓他看進去。那螢火蟲在她的手中一明一滅,那白皙的,丰腴的小手。指縫處,被螢火蟲的光芒照耀著,是淡淡的粉紅色。 他看著,捧起了那雙手,他瞇著眼睛往裡看,然後,他的唇蓋了下去,蓋在那柔軟的,白皙的,握著光明的那雙手上。 她驚呼,乍驚乍喜,欲笑還顰。手一鬆,螢火蟲飛掉了,飛向了水面,飛向了原野深處,飛向了黑暗的穹蒼。她跺跺腳,噘起了嘴,低低的說:「你瞧!你瞧!飛了,飛掉了。都是你鬧的!你瞧!你瞧!」 「讓牠飛吧!」他說,握緊了她的雙手,嘴唇在她的手背上緊壓著。「只要你不飛就好!」 她害羞了,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來,她再跺跺腳,裝出一份生氣的樣子來,但是,笑意卻不受控制的流露在她的眼底唇邊。 「你壞!」她說,轉過身子,向樹後面跑去。 「別跑!」他追過來:「有話對你說!」 「不聽!」她繼續跑著,發出一串輕笑。 「抓住了你,我要呵你癢!」他威脅著。 「你抓不住我!」 「試試看!」 於是,她跑,他追。繞著那棵大柳樹。這就是愛情的遊戲,人類的遊戲,從我們的老祖宗起,從亞當夏娃開始,這遊戲就盛行不衰了。繞了好幾圈之後,荷仙的頭昏了,而且喘不過氣來了。他抓住了她,她跌倒在草地上,仍然笑著,又喘氣又笑。他跪在她的身邊,把她按在地下,他不住的呵著她的癢,一面笑著說:「看你還跑不跑?看你怕不怕了?」 荷仙扭動著身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亂七八糟的嚷著:「我不跑了,我怕了,饒了我吧!你是好人!饒了我吧!你是好人嘛!」 聽她喊得那麼甜,寶培不由自主的停了手,但他仍然下意識的按著她。她也沒有企圖站起來,躺在那兒,她依舊笑意盎然。月光塗抹在她的臉上,發上,身上。兩顆星星在她的眼底閃亮。那小小的鼻頭,那丰潤的,紅灩灩的嘴唇,那細膩的,吹彈得破的肌膚——他盯著她看,目不轉睛的,迷惑的,驚奇的——然後,他的嘴唇壓了下來,一下子就緊蓋在她的唇上。 她輕輕的呻吟,又輕輕的嘆息。他緊擁住她,吻得她心跳,吻得她臉紅,吻得她透不過氣來。 「哦!」她終於推開了他,坐起身來,一個辮子鬆了,披瀉了一肩長髮,她拂了拂頭髮,開始重新編結著那個髮辮。 「瞧你!瞧你!」她愛嬌的說:「你弄亂了我的頭髮,你壞,你欺侮人!」 「不欺侮人。」他說,鄭重的。「你知道,你從小就是我的人。」 「不害臊!」她斜睨了他一眼。 「這有什麼可害臊的?」他望著她。「我們都要長大,從孩子變成大人。你,也將成為我的妻子,這是件嚴肅的事,不需要害羞,也不需要逃避。」 她俯下了頭,把臉埋在弓起的膝上。 「你在說些什麼呀?」她一半兒歡喜,一半兒矯情。 「我在說,要和你結婚。」 她的頭俯得更低了。 「我們結婚好嗎?」他問,拉住她的手。「等我滿二十歲的時候,我們結婚,好嗎?好嗎?」 她輕笑不答,把頭轉向一邊。 「好嗎?好嗎?」 他追問著,把她的臉扳過來,然後,他的唇又蓋了上去,她倚進了他的懷裡,緊緊的,緊緊的,緊緊的。那個剛結好的髮辮又鬆了。 五 然後,有一長段時間,老柳樹底下失去了兩個人的影子,而變得只有荷仙一個人了。寶培去了台北,讀大學,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荷仙經常一個人徘徊在老柳樹底下,拾掇一些過去的片片段段,計劃一些未來的點點滴滴。她做夢,她幻想,她回憶。她笑,她流淚,她嘆息——對著老柳樹說話的習慣,也就是這個時候養成的。老柳樹開始分擔著她的喜悅與哀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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