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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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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不以為忤。「離開台北以後,你能找到工作嗎?」 「你真關心嗎?」她反問。「人要活著,是很容易的,對不對?尤其是女人!大不了,可以當妓女!」 他一震,怒火沖進了他的眼睛,他慍怒的盯著她。 「如果你想引起我的犯罪感,那你就錯了!我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有犯罪感!」她打斷了他。「我們的談判,是不是可以結束了?你隨時保出竹偉,我隨時離開台北!」 「很好,」他冷冷的說,依舊在惱怒著,卻並不完全明白自己在惱怒些什麼。「我們一言為定,我相信你是守信用的人!」他按了鈴,立刻叫進秘書來吩咐著:「朱小姐,叫張律師馬上去第×分局辦手續,把董竹偉保出來!再把他平安送回家裡去!」 「是的。」朱小姐退出去了。 殷文淵望著芷筠。「滿意了嗎?等你到家,我相信他已經在家裡等你了。」 「很好!」她站起身來。「我也該走了!」 「慢一點!」殷文淵叫:「聽說你現在住的房子是你父親留下來的?」 「你放心!」她的面容更冷了。「我馬上就可以賣掉它!我不會找任何藉口回台北!也不會留下任何糾纏不清的事物!」 「有人買那房子嗎?他們出多少錢?」 「十萬元!」他立即從懷中取出一本支票簿來。 「我買了你那棟房子!」 他開了一張五十萬元的支票,遞給她。她默默不語的接過來,望著上面的數字,抬起頭來,她唇邊浮起一個隱隱約約的微笑。「你很慷慨,殷先生!」那笑容消失了,她正色望著他。「我今天接受你的條件,有兩點原因,第一點是無可奈何,竹偉和我,自從父母去世以後,就姐弟二人,相依為命,他最怕籠子,你用他的自由來脅迫我,我不能不接受。再一點,是因為超凡已經懷疑我,而且恨我,台北本身,已沒有我留戀的餘地!這兩點理由,相信你都未見得了解,第一,你不見得懂得手足之情,第二,你也不見得懂得刻骨銘心的戀愛!可是,你卻糊裡糊塗的勝利了!」她把支票托在手心裡:「五十萬,對你不是大數字,對我也不是!用來買你良心的平安,它太便宜;用來買我的愛情,它也太便宜!所以,你省省吧!」她用嘴對那支票輕輕一吹,支票斜斜的飄到地毯上去了。 他望著她,她也瞪著他,一時間,他們兩個人,彼此對視著,彼此在衡量對方的價值。終於,她一甩頭,轉身就走,說:「我希望,這一生中,我再也不會見到你!」 他依然坐在沙發裡,望著她走向門口的背影。他活到六十歲,從沒有被人如此的痛罵過,如此輕視過!她那小小的身子,能有多大的份量?但是,她卻壓迫著他,威脅著他,使他變得渺小而傖俗!他緊緊的盯著這背影,覺得無從移動,也無從說話,一種他自己也不了解的、近乎沮喪的情緒,包圍了他。 到了房門口,芷筠又回過頭來了,經過了這一番盡情發洩,她覺得一天一夜以來,積壓的悲哀和慘痛,都減輕了許多,腦筋也清明了許多。而且,路只剩下唯一的一條,她的心也就死定了,她反而變得無牽無掛起來。對著殷文淵,她再拋下了幾句話:「殷先生,你很忌諱白痴嗎?你知不知道,我們比白痴更悲哀,因為我們太聰明,所以,驕傲、自負、多疑、猜忌、貪心──都是聰明的副產品!你看過自殺的白痴嗎?沒有!你看過自殺的天才嗎?太多了!我們都沒有竹偉活得充實,我們慣於庸人自擾!」 開了門,她飄然而去。 他卻坐在那兒,一斗又一斗的抽著煙斗,一遍又一遍的咀嚼著她的話。那些話和他的煙絲一樣:苦澀、辛辣,卻讓人回味。 ▼第十八章 當殷超凡終於從麻醉劑、止痛針、鎮定藥中完全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許多天之後的一個黃昏了。睜開眼睛來,他看到的是特別護士微笑的臉孔。室內光線很暗,窗簾密密的拉著,屋頂上,亮著一盞乳黃色的吊燈,那光線在黃昏時分的暮色裡,幾乎發生不了作用。外間的小會客室裡,傳來喁喁不斷的談話聲,聲音是盡量壓低著的,顯然是怕驚擾了他的睡眠。他轉動著眼珠,側耳傾聽,特別護士立刻俯身下來,含笑問:「醒了嗎?」 「噓!」他蹙攏眉頭,阻止著,外面屋裡人聲很多,聽得出來是在爭執著什麼。他豎起耳朵,渴望能在這些聲音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等待著、渴求著、全心靈祈盼著的聲音!但是,沒有!他聽到雅穠在激動的說:「反正,這件事做得不夠漂亮!不管怎樣解釋,我們依舊有仗勢欺人之嫌!」 「雅穠!」殷太太在勸止。「你怎麼這樣說話呢?挨打受傷的是我們家,不是他們家,你父親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不但不告,還把他保出來,你還要怎樣?」 「媽!」雅穠的聲音更激動了:「事情發生後,你沒有見到芷筠,你不知道,你不了解這個女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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