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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收到賀卡那天,她和維之還笑了好久。因為,「愛情萬歲」是維珍正在拍攝中的一部電影,她寄賀卡還不忘記做宣傳。這部電影在香港票房並不好,在臺灣遭受到「禁演」的命運,因為過份暴露。維珍的「星運」顯然不佳。等後來,維之出了國,又在國外結了婚,佩吟就和林家完全斷絕了關係。她已經有兩三年不知道維珍的消息了,偶爾翻翻電影畫報,也從沒有看到過維珍的照片。在佩吟的心中,甚至在她潛意識裡,她都不準備記住維珍這個人了。

  但是,維珍卻突然出現了。

  這是佩吟受傷的第二天,她很不舒服,傷口很痛,人也昏昏沉沉的。她應該繼續請一天假,可是,她卻怕父親懷疑,也不願請假太多,馬上就要大考了,她要給班上的學生總複習,所以,她仍然去學校上了課。

  中午下了第四節課,她剛抱著書本走出教室,有個學生跑來對她說:「老師,有人找你!」她的心跳了跳,以為是頌超,因為頌超說過,今天中午要來接她去醫院換藥。但,當她對走廊上看過去,卻大吃了一驚。一時間,她根本沒認出那正對她打招呼的人是誰,因為,維珍燙了一個目前最流行的小黑人頭,化妝很濃,藍色的眼影和假睫毛使她的眼睛顯得又大又黑又深又亮又媚。一件大紅的緊身襯衫,半透明的,她從第三個扣子才開始扣,裡面居然沒用胸罩。細小的腰肢,系著條寶藍色明豔的裙子。佩吟從不知道大紅可以和寶藍相配,可是,她穿起來,卻鮮豔而奪目,一點也不土氣和俗氣,反而充滿了熱力和媚力。

  「喂!佩吟,」她迎著她走過來,笑嘻嘻的。「不認得我了嗎?」

  「噢!」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也微笑起來:「真的不認得了,你變了很多,比以前——更漂亮了。」

  「算了,別挖苦我了。」維珍笑著,跑過來,親切的挽住佩吟的胳膊,佩吟閃了閃,怕她碰到傷口,她的閃避,使維珍微微一楞。「怎麼?不願意我碰你啊?」她率直的問。

  「不是,」佩吟勉強的一笑,挽起袖子,給她看手上的繃帶。「我這只手碰傷了,有點疼,你到我右邊來吧!」

  維珍真的繞到她的右手邊,挽住了她,好親熱好依賴似的,就好像她們天天見面一樣。她們一面往校門口走,她一面滔滔不絕的說:「哦,佩吟,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只是比以前苗條了些,現在流行要瘦,你真有辦法。我是怎麼節食都沒用,瞧我還是這麼胖乎乎的。佩吟,你看我是不是太胖了?去三溫暖一下,不知道有沒有用?」

  佩吟連什麼叫三溫暖,都弄不清楚。她笑笑,很坦白而真實的回答:「你是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還要節食做什麼?」她盯著她。「你不是在香港拍電影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早就回來了!那個趙氏電影公司啊,專門拍鹹濕片,我能演什麼戲,天知道!不過是脫衣服罷啦!實在沒意思,我爸寫信給我說,你要再脫下去就別回家了,我想想也沒前途,就解除合約回來啦!」佩吟點點頭,她當然記得維珍的父親,他在政界做事,說實話,是個相當正直而清廉的人,只是一直不怎麼得意。

  「還是解除的好,」她由衷的說:「那家電影公司的名譽也不太好。」

  「是呀!」維珍的聲音嗲嗲的,甜甜的,膩膩的。她倒不是出於造作,她一向說話的聲音就很女性,很媚人。她的身子更親切的靠近了佩吟,抱著佩吟的胳膊,她似乎想鑽到佩吟懷裡去。「說真的,佩吟,」她用充滿感情的聲音說:「你和我哥哥怎麼會吹啦?」佩吟鎖起了眉頭,怕提其人,偏提其人。

  「我也不知道,」她空空泛泛的說:「我想,他找到比我更適合於他的女人。」

  「算了吧!」維珍噘起了嘴,憤憤不平的。「那個女人好妖,好騷,好風流,真不知道哥哥是怎麼會鬼迷心竅去跟她結婚的!」

  「你怎麼知道?」佩吟一驚,心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動。「他們回來啦?」

  「沒有。」維珍說:「可是我看到了照片。對了!」她又笑起來:「哥哥還寫信問起你,我想,他一直沒對你忘情。我那個嫂嫂很凶,他們常常吵架。今年年初,我媽去跟他們一起住了三個月,回來之後,我媽長籲短歎的直提你——唉,佩吟,總之一句話,我哥哥對不起你,林家也對不起你。其實,你也不必因為哥哥另娶的關係,就和我們全家絕交,你明知道,爸爸、媽媽、和我都喜歡你。而且,說不定——」她拉長了聲音,聳了聳肩膀。「我哥哥會離婚,說不定——咱們還會成為一家人!」佩吟回頭盯著她。難道她忽然來找她,是為了幫林維之做說客嗎?她有些狐疑。想著維珍對她嫂嫂的評語:好騷,好妖——再看維珍,她咬了咬嘴唇,維珍也妖也騷也風流,或者,這是林家的特色吧!

  「維珍,」她不願再談維之了,這名字永遠讓她心痛心酸,讓她難過而沮喪。「怎麼突然來找我?」她直接問。不相信她是單純來報告哥哥嫂嫂的消息的。

  「哦!我——」她遲疑了一會兒,笑著。「你看,佩吟,我脫離電影公司之後,就每天閑在家裡,這實在不是個辦法,我總該找個工作,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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