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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最後兩天的「鄉愁」(2)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來人,從故鄉來的人,是歐陽吧!那時我還不知道,另外還有個人,正風塵僕僕,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地向我兼程趕來!這個消息,是那天晚上,初霞告訴我的。她沖進我房間來,就激動得不得了地對我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歐陽剛剛在我房裡,對我說,他來昆明的那一天,曾經和你談過一篇話,你說這次沒有去祖父的墳前磕頭,非常遺憾。又不知道家鄉蘭芝堂的狀況,祖父的墳修建得如何等等。所以,他當晚就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回湖南,讓他的一個朋友,帶著錄影機和工作人員,連夜開車去你湖南鄉下,為你拍攝祖父的墳,和家鄉的錄影帶,再要他的朋友坐火車連夜送來!現在,錄影帶已經拍到了,人也動身來昆明了,大概明天晚上會把錄影帶送到你面前來,放給你看!」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說:「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初霞問。

  「他們電視臺在長沙,我的老家在衡陽鄉下,離衡陽還有好幾十里,他們怎麼可能在短短四、五天內,從長沙到衡陽,從衡陽到渣江,再到蘭芝堂和墳地去拍攝,還要把帶子送到昆明來!」

  「反正他們做到了!」初霞對我大聲嚷著,接著,就清清喉嚨說:「如果你再不答應給歐陽做電視訪問,我用推的、拉的、拖的、抱的……也要把你弄到攝影機前面去!」她吸口氣,瞪大眼睛:「我真的會這樣做,不騙你!」

  初霞激動,她以為我就不激動。事實上,這消息真的震撼了我!可能嗎?可能有人為我這樣大費周章,來傳遞給我故鄉的消息嗎?再見到歐陽,我不敢追問什麼,只是說:「明天下午,我接受你的電視訪問!」

  歐陽眼睛一亮,立刻跑出去安排機器了。

  所以,第二天,我們從西山龍門回來以後——對了,畢竟在離開昆明的最後一天裡,去了西山龍門,也在這最後一天,接受了歐陽的電視訪問。

  那天下午,歐陽從雲南電視臺,調來了一部一寸帶的電視攝影機,在我房間裡,架起機器,打起燈光,來了攝影師和燈光師,大張旗鼓地為我錄影。短短幾句訪問,卻整整錄了兩小時。當錄影「終於」錄完,我看著歐陽,不勝佩服地說:「你總算達到了目的!」

  歐陽看了我一會兒。「你知道嗎?」他說:「從去武漢第一次訪問你,然後,上隆中,溯長江,到沙市,回長沙,再來昆明,去大理……我這一路,足足走了四千里!」

  我沉吟片刻,笑了。「不稀奇!」我說,「人家『八千里路雲和月』,你才走了一半!」

  歐陽深思地看著我,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也笑了。

  那晚,金龍飯店董事長為我餞別,「雲南四王」全部列席,一餐飯吃到晚上十點多鐘。宴會結束後,我回到房間,一眼就看到歐陽帶著個年輕人,拎著一大袋東西,站在我房門口等我。「這是黃子林!」歐陽為我介紹:「他剛從你的家鄉蘭芝堂趕來!因為買不到飛機票,他和我一樣,在火車上站了兩天兩夜,他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休息了!但是,他拍到了蘭芝堂,也拍到了你祖父的墓!」

  「真的嗎?」我激動地看著黃子林。

  「真的!」黃子林一口鄉音,滿臉懇切地說,「只是時間太緊張了,我來不及做剪接整理的工作,可能會雜亂了一點!」

  我注視著黃子林,我怎會在乎雜亂與不雜亂呢?黃子林,面貌清秀,溫文爾雅,雖然風塵僕僕,親切的臉孔上卻只有興奮,沒有疲倦。我急忙把他們兩個讓進房間。因為鑫濤還有好多事要辦,雲南出版社的幾位先生也來話別,鑫濤就把客人帶到初霞房間去,讓我和我的兩位同鄉,一起看錄影帶。

  歐陽借了一部錄影機來,當他在弄機器的時候,我已經等不及,殷殷詢問黃子林,有關家鄉的一切。以及他怎樣去到蘭芝堂的?是公路?還是鐵路?黃子林說:「從衡陽到渣江鎮,是乘吉普車去的,路況非常壞,走得很慢,到了渣江縣,再去蘭芝堂,還要步行四華里。你的祖父葬在貓形山,也要走路上去。」

  「哦?」我愣愣地看著黃子林,原來還要步行啊!

  歐陽把機器架好了,抬起頭來,他對我微微一笑說:「現在,我走的路,加上黃子林走的路,總有『八千里路雲和月』了吧!」

  真的,八千里路雲和月!我心存感動,默然無語。

  然後,他們就放起錄影帶來了,一面放,黃子林在一邊解釋。我真驚奇極了,因為一上來,拍的是衡陽市,然後轉入一條街,進入一個小學校,黃子林說:「這是你的母校,剛直小學!我們找了半天,還找到一塊舊的牌子,上面有剛直小學的名字!」

  他拍了我念過的小學,又拍了我在衡陽住過的那條街和巷。「這是陝西巷,你曾經和你的表姐王代訓,住在這兒。這裡是你祖父住過的地方,只是老房子都拆了,我們只能拍一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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