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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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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韋白搖搖頭:「我不認為這一帶會有小偷,如果有,他們頂多在田裡挖一個番薯,或採一根甘蔗。」 我不說什麼,覺得韋白有些像個袒護子女的父親,彷彿這一帶的人全在他的保護之下似的。但,他那平穩的聲調,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有讓人信任的力量。夜霧籠罩著原野,天邊冒出了第一顆星,月亮不知從哪兒出來的,一忽兒的時間,就把原野上那分黑暗趕走了。月光下的草原,有種迷迷離離的美。一棵棵參差的樹木,都像黑色的剪影,貼在一塊明亮的天幕上。 我轉頭看看韋白,他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十分清楚(到這時我才看清他)。那是張富有男性力量,卻十分「動人」的臉。寬寬的額角上已有皺紋,眼睛深幽幽的,彷彿藏著許許多多你不能瞭解的東西,眉端習慣性的微蹙著,帶著深思的味道。像一般成熟的中年人一樣,他身上有些我這種年齡所沒有的東西,屬於長久的經驗和生活所留下的痕跡,我無法具體的說出是些什麼,但卻能很清楚的感覺到。 察覺到我在打量他,他轉頭對我淡淡一笑。 「你在研究什麼?我嗎?」他微笑的問。 「不錯。」我說。 「有什麼發現?」 「像一本難讀的書。」 他笑了,對我搖搖頭。「你看過白朗蒂的簡愛?」他問。 「嗯。」我哼了一聲,想起那句話好像在哪本書裡有過。他望著我的眼光裡有一絲感興趣的微笑,還帶著點鼓勵的味兒。 「每個人都是一本難讀的書,」他說:「你也是。」注視著我,他的眼光閃了閃。「你絕不像你外表那樣單純,你該有屬於你的煩惱、哀愁和小小的快樂,對不對?每個人都一樣,假如你喜歡去研究別人,你會發現許多你意料不到的東西。」 「你也喜歡研究別人?」我問。 「我研究得太多了,這已經無法引起我的興趣。」他的笑容收斂了,聲調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等你到我這樣的年齡,你就不會研究了,因為你太容易看穿它。」 我們已經走到幽篁小築的入口,我想到他的題款、雕刻和畫。一個怎樣的人呢?看穿世事的隱居者?一個哲人?一個藝術家?一個懷才不遇的學人?我又瞪著他出神了。然後,噗喇喇的一陣鳥撲動翅膀的聲音,有隻鳥從竹林尖端飛落到韋白的肩膀上,是凌雲的玉無瑕。 「嗨!小東西!」韋白喊著,用手接過它來,讓它停在他的指尖上。「這不是一個漂亮的小東西嗎?」他對我說:「看看它吧!研究研究它,它比人們更值得研究,是一本美麗的書。人類的書儘管複雜,卻不見得都很美麗!」 我有些眩惑,他震懾我而吸引我,怎樣的一個人呢?怎樣的一本書?我會有興趣去研究的,這本書一定費讀而又耐人尋味。 走進竹林中的小徑,一聲尖銳的哭叫破空傳來:「我不知道,別打我!別打我!」 「是秀荷!」我喊:「章伯伯真的打她了!」 「我們趕快去!」韋白說,向前跑去,玉無瑕受驚的撲動翅膀飛走了。我們加快步子走向幽篁小築的大門口。 ▼第七章 到了幽篁小築的大門口,我們就看到章伯伯、章伯母、凌雲和秀荷了,只少了章氏兄弟。秀荷正在章伯伯的手中掙扎,章伯伯抓住她的兩個肩膀,把她像篩雕似的亂搖一通,一面暴跳如雷的大叫大罵:「你這個小娼婦,你把小羊還出來就算了,還不出來我剝你的皮!」 我覺得有些好笑,因為他罵秀荷作「小娼婦」,在我的感覺上,彷彿只有沒修養的女人才這樣罵人。同時,弄丟了小羊也不該算作「娼婦」呀! 秀荷扭動著身子,在章伯伯手裡像個待宰的小雞,徒勞的想掙脫那牢牢鉗住她的手指。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反覆的喊著,滿臉恐懼之色,一面把眼光求救的投向章伯母。 「好了,一偉,」章伯母伸出手去:「你放了她吧,她又不是有心的!」 「別為她講話,舜涓!」章伯伯厲聲說:「你的慈悲心腸每年都要為我損失不少錢財,這些山地人是沒良心的!八成就是她自己偷了,偷回去烤了吃了!你說是不是?」他猛力搖著秀荷:「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沒有!我沒有!」秀荷哭喊著。 「沒有你就拿出來!老子花了錢用你來看羊,你還把羊看丟了,我用你做什麼?是不是你把羊偷回去給你爸爸了?你說!你說!」 「我沒有!真的沒有!真的沒有!」秀荷哭得直喘氣。 「還說沒有!」章伯伯大叫了一聲,劈手就給了秀荷一巴掌,打得秀荷的頭都歪了過去,接著,秀荷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她的哭聲更加引動了章伯伯的怒火,舉起手來,他一連給了秀荷好幾巴掌,那巨大的手立即在秀荷臉上留下無數縱縱橫橫的指痕,秀荷就哭得更厲害了。 章伯母跨上前去,一下子攔在章伯伯面前,抓住秀荷,她想把她從章伯伯手中搶下來,一面喊:「一偉,你不能這樣打她!你沒有證據怎麼能說是她偷的?一偉,你放手!」 「我們花錢僱她做什麼的?」章伯伯大叫:「不管是不是她偷的,她該負責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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