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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九章

  日子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夏季的臺北,熱得像個大大的蒸籠,太陽整日焚燒著大地,連夜裡,氣溫都高得驚人。

  是由於天氣的燠熱嗎?是由於工作的繁重嗎?俞慕槐近來消瘦得厲害。他憔悴,他蒼白,他脾氣暴躁而易怒,他精神緊張而不穩定。全家沒有誰敢惹他,他也不常在家。這些日子,他忙碌得像個大蜜蜂,整日的跑新聞,寫專訪,晚上上班,夜裡又寫特稿,雖然,據俞太太說:那些特稿都寫壞了,因為每天早上阿香要從他房裡掃出大堆大堆的字紙。但是,他卻從不中止這份忙碌,他吃得少,睡得少,夜以繼日的工作,他成為了工作的奴隸。俞太太眼看著他消瘦,她不敢說什麼,俞步高只是默默的搖頭,兒子大了,做父母的操不了那麼多心了,由他去吧!俞慕楓呢?

  或者,全家只有慕楓比較瞭解俞慕槐,但是,隨著暑假的來臨,慕楓反而忽然忙了起來,和俞慕槐一樣,她也很少在家,而她在家的日子,她身邊常多出來一個高高個子的、漂亮的男孩子!俞太太發現,兒子的心還沒操完,她已經該操女兒的心了!「這個歐世浩,家裡是做什麼的呀?」私下裡,她詢問著女兒。「他父親是個律師,叫歐青雲,有名的呢!」

  「噢,是歐青雲嗎?」俞太太愣了愣。「那律師是出名的精明人物呢!歐世浩像他嗎?」

  「世浩嗎?」慕楓笑著。「不,世浩像他母親,心腸軟,脾氣好,對任何事都大而化之。倒是世澈,完全像他父親,又能幹,又鎮靜,又仔細。」

  「歐世澈?」那母親有些弄糊塗了。「他是楊羽裳的男朋友嗎?」慕楓沉默了,笑容從她的唇邊隱去,她沉思著沒有說話。俞太太又自言自語的歎息著說:「那個楊羽裳,她到底是在攪些什麼呢?那一陣子常常來,最近連面也不露了。你哥哥每天三魂少掉了兩魂半,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這楊羽裳?而那歐世澈,又在扮演什麼角色呢?哎,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是越來越不瞭解了。慕楓,你不是把楊羽裳介紹給你哥哥的嗎?怎麼變成了楊羽裳介紹她男朋友的弟弟給你了?」

  「啊呀,媽媽!」慕楓叫:「你少管我們這檔子事吧!這事連我們自己都攪不清楚呢!」

  「你只告訴我一句,那楊羽裳和你哥哥之間,是完全吹了嗎?」慕楓蹙起了眉,半天沒說話,最後,她才歎了口氣。

  「媽,你別對他們的事抱希望吧!據我看來,是沒有什麼希望了,他們已經一個多月不來往了。而且,哥哥那份牛脾氣,他怎麼肯像歐世澈一樣,對楊羽裳下盡工夫,說盡好話呢?」俞太太默然不語了。這篇談話,使慕楓失神了一整天,她也曾細細的分析過哥哥和楊羽裳間的關係。楊羽裳的任性,哥哥的要強,兩個人又都嘴底不饒人——但,他們之間是真的沒有感情嗎?那麼,哥哥為何如此憔悴?那楊羽裳又為何鎮日消瘦呢?是的,楊羽裳也變了,正像哥哥的變化一樣。她不再活潑,不再嘻笑,每日只是愁眉苦臉和亂髮脾發,這不正和哥哥的情形一樣嗎?

  於是,這晚,慕楓守在房裡,很晚都沒有睡覺。一直等到俞慕槐從報社回家後,她才走到俞慕槐的房門口,輕輕的敲了敲門:「哥哥,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俞慕槐說。

  慕楓穿著睡衣,走進了俞慕槐的房間。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煙味,再定睛一看,俞慕槐正坐在書桌前面,拿著一支香煙在吞雲吐霧。書桌上,一迭空白稿紙邊,是個堆滿煙蒂的煙灰缸。「嗨,哥哥!」慕楓驚奇的說:「你從不會抽煙的,什麼時候學會了?」

  「任何事情,都是從不會變成會的。」俞慕槐不經心似的說,吐出了一個大大的煙圈,望著妹妹。「你有什麼事嗎?和歐世浩玩得好嗎?」

  「你居然知道!」慕楓驚愕的瞪大眼睛。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事呢?你以為我沒有眼睛,不會看嗎?」俞慕槐冷冷的說:「但是,小心點,慕楓,那歐家都是出名的厲害人物!你小心別上了人的當!」

  「你是在擔心我呢?還是在擔心羽裳呢?」慕楓問,盯著哥哥,一面在俞慕槐對面的椅子裡坐了下來。

  俞慕槐跳了起來,嚴厲的望著慕楓,他警告的說:「你最好別在我面前提楊羽裳的名字!」

  「何苦呢?」慕楓不慌不忙的說:「我可以不提,大家都可以不提,你卻不能不想呀!」

  俞慕槐的眉毛可怕的虯結了起來,他的聲音陰沉而帶著風暴的氣息:「慕楓,你是要來找麻煩嗎?」

  「我是來幫你忙!」慕楓叫著,俯近了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哥哥,別自苦了,真的,你何必呢?你愛她,不是嗎?」

  俞慕槐惱怒的熄滅了煙頭,惡狠狠的說:「我說過我愛她的話嗎?你別自作聰明了!」

  「哥哥,」慕楓慢慢的叫,不同意的搖了搖頭。「你不用說的,愛字是不必要說出口來的,我知道你愛她,正如同我知道她愛你一樣。」

  俞慕槐震動了一下。「你說什麼?」他問。

  「她愛你。」慕楓清清楚楚的說。

  「別胡扯吧!」俞慕槐再燃起一支煙。「她愛的是那個大律師的兒子,貴男友的哥哥,他們已經訂了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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