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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雅筠蹙起了眉頭,毫不考慮的,她很快就拆了信,抽出信箋。雲樓悄悄的注視著她的臉色,隨著信中的句子,她的臉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難看,越來越憤懣……接著,她陡的放下了信箋,喊著說:「這未免太過分了!」雲樓從來沒有看到過雅筠像這一刻這樣憤怒的臉色,不止憤怒,還有悲哀和昏亂。楊子明趕了過來,急急的問:「怎麼?他說些什麼?」

  「你看!」雅筠把信箋拋在楊子明身上。「你看看!這像話嗎?這像話嗎?」一層淚霧忽然迷糊了她的眼睛,她猛的整個崩潰了,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嘴,她轉身奔上了樓梯,啜泣著向臥室跑去。「雅筠!雅筠!」楊子明喊著,握著信箋,他緊緊的跟在雅筠身後,追上樓去。這一幕使涵妮受驚了,站起身來,她惶恐喊著:「爸爸!什麼事?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涵妮,」楊子明在樓梯頂上停頓了一下,回過頭來說:「你該睡覺了!」說完,他轉身就奔向了臥室。

  客廳中只剩下涵妮和雲樓了,他們兩人面面相覷,雲樓是略有所知,因此更覺得惶惶不安,父親的脾氣暴躁易怒,天知道他會在信中寫些什麼句子!想來是決不會給人留餘地的。涵妮卻完全莫名其妙,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雲樓,半天才說:「你想,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雲樓勉強的搖了搖頭。「不關我們的事,你別操心吧!」他言不由衷的說:「可能是你父親生意上的事!」

  「不會,」涵妮不安的說:「父親生意上的信件從不會寄到家裡來的!」

  「反正,我們操心也沒用,是嗎?」雲樓問。「別去傷腦筋吧,大人有許多事是我們無法過問的。」

  「我覺得——」涵妮擔憂的望著他。「一定有什麼不好的事……」

  「別胡思亂想,」雲樓打斷她,聳了聳肩。「彈一支曲子給我聽,涵妮。」

  「你要聽什麼?」

  「印度之歌。」涵妮彈奏了起來,雲樓沉坐在沙發裡,他的心思並不在琴上,腦中風車似的轉著幾百種念頭。他忽然發現在他和涵妮之間,竟橫亙著怎樣的汪洋大海,他們都在努力的遊,努力的向彼此遊去。但是,他們都已經快要力竭了,而隔著的距離仍然是那樣遙遠!他們能遊到一起嗎?遊到一起之後呢?可有一隻平安的小船來搭救他們,載送他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還是兩人一起沉向那黑暗的,深不可測的海底?

  一曲既終,涵妮回過頭來。

  「還要聽什麼?」她問。

  「不,涵妮。」他站起身來。「你剛剛病好,別累著,你該去睡了,我送你回房間去!」

  她揚起睫毛來,瞅著他。

  「你又要趕我走!」她噘著嘴說。

  「我不要你像現在這樣蒼白,」雲樓說,凝視著她,深深的。「我要你紅潤起來,為我紅潤起來!」

  涵妮順從的走上了樓梯,走進了臥室。

  深夜,雲樓確信涵妮已經熟睡了之後,他走到楊子明夫婦的臥室前面,輕輕的叩了叩房門。

  「誰?」楊子明的聲音。

  「我,孟雲樓。」

  室內沉寂了一下,然後,楊子明的聲音說:「你進來吧!」他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幾乎從未進過楊子明夫婦的臥室,這是間寬敞的大房間,除了床與梳粧檯之外,還有張大書桌和一套三件頭的小沙發,楊子明是經常留在這房間裡看書與工作的。

  這時,雅筠正坐在床沿上,臉色沉重而淒涼,眼睛紅腫著,顯然是哭過了。楊子明坐在書桌前面的轉椅裡,深深的抽著煙,室內煙霧彌漫,有種說不出來的凝重的氣氛。看到他走進來,雅筠抬起一對無神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問:「涵妮呢?」

  「早就睡了。」

  「把房門關好。」楊子明說,語氣莊重而帶點命令意味。「到這邊沙發上來坐下!」雲樓聽命關好了門,走過去坐了下來。他看出楊子明夫婦那莊嚴而鄭重的神色。不安和恐慌的感覺在他心中越積越重,他看看雅筠又看看楊子明,忐忑的說:「是我父親寫來的信?」

  「是的,」楊子明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他不看雲樓,只是瞪著那團煙霧擴散,語音冷而澀。「雲樓,我對你很抱歉,你必須離開我們家了!」雲樓驚跳了起來。「楊伯伯!」他驚喊。「坐下!」楊子明說,再噴了一口煙,他的聲音是莊重的,權威性的。「當初我留你住在我家,就是一個錯誤,接著又一錯再錯的讓你和涵妮戀愛,現在,我們不能繼續錯下去了,你必須走!」

  「楊伯伯,」雲樓鎖著眉,凝視著楊子明。「您認為這樣做就妥當了?您甚至不顧涵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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