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彩雲飛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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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敘述把雲樓折倒了,他呆呆的瞪視著涵妮,這樣坦白的一篇敘述,這樣強烈的、一廂情願的一份感情!誰能抗拒?誰生下來是泥塑木雕的?涵妮,她能把鐵熔成水,冰化為火。涵妮,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他捉住了她的手,想把它從她臉上拉下去,但她緊按住臉不放。他喊著:「涵妮!你看我!涵妮!」 「不!不!」涵妮哭著。「你好壞!你沒有良心!你忘恩負義!你欺侮人!」 「涵妮!」他喊著,終於拉下了她的手,那蒼白的小臉淚痕遍佈,那對浸著淚水的眸子哀楚的望著他,使他每根神經都痛楚起來。雅筠的警告從窗口飛走了,他瞪著她,喃喃的說:「涵妮,我不走,我永不走,沒有人能把我從你身邊趕走了!」她發出一聲低喊,忽然用手抱住了他脖子,他愣了愣,立即,有股熱流竄進了他的身體,他猛的抱緊了她,那身子那樣瘦,那樣小,他覺得一陣心痛。 乾脆把她抱了起來,他站直身子,她躺在他的懷中,輕得像一片小羽毛,他望著她的臉,那勻勻淨淨的小臉,那熱烈如火的眼睛,那微顫著的、可憐兮兮的小嘴唇。「我要吻你。」他說,喉嚨喑啞。「閉上你的眼睛,別這樣瞪著我。」她順從的閉上了眼睛,於是,他的嘴唇輕輕的蓋上了她的唇。好一會兒,他抬起了頭,她的睫毛揚起了,定定的看著他,雙眸如醉。「我愛你。」他低語。「你──?」她瞪著他,不解似的蹙起了眉,仿佛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我愛你,涵妮。」他重複的說。 她仍然蹙著眉,愣愣的看著他。 「你懂了嗎?涵妮,」他注視著她,然後一連串的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重新閉上眼睛,再張開來的時候,她的眼裏又漾著淚,什麼話都不說,她只是長長久久的看著他。 「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說話?」雲樓問,把她放在沙發上,自己跪在她的面前,握著她的雙手。「你怪我了嗎?我不該說嗎?我冒犯了你嗎?」 「噓!輕聲一點!」她把一個手指頭按在他的唇上,滿面湧起了紅暈,像做夢一般的,她低聲的說:「讓我再陶醉一下。你再說一遍好嗎?」 「說什麼?」 「你剛剛說的。」 「我愛你。」這次,她的神志像是清楚了,她好像到這時才聽清雲樓說的是什麼,她喊了一聲,喊得那麼響,他猜樓上的人一定都被驚醒了。「噢!雲樓!」她喊著。「雲樓!你不可以哄我,我會認真的呢!」 「哄你?涵妮?」雲樓全心靈都被感情充滿了,他熱烈而激動的說:「我哄你嗎?涵妮?你看著我,我像是開玩笑嗎?我像是逢場作戲嗎?我告訴你,我愛你,從第一夜在這客廳看到你的時候就開始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會有這樣強烈而奔放的感情!涵妮,涵妮,我不能欺騙你,我愛你,愛你,愛你!」 「哦,」涵妮的手握住了胸前的衣服,她紅暈的臉龐又變得蒼白了。「我會暈倒,」她喘著氣說:「我會高興得暈倒!我告訴你,我會暈倒!」說著,她的身子一陣痙攣,她的頭向後仰,身子搖搖欲墜,雲樓扶住了她,大叫著說: 「涵妮!涵妮!涵妮!」 但是,她的眼睛閉了下來,嘴唇變成了灰紫色,她再痙攣了一下,終於昏倒在沙發上了。雲樓大驚失色,他抱著她,狂呼著喊:「涵妮!涵妮!涵妮!」 一陣腳步響,雅筠像旋風一樣衝下了樓梯,站在他們面前了。看到這一切,她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衝到電話機旁邊,她迫不及待的撥了李醫生的號,一面對雲樓喊著: 「不要動她,讓她躺平!」 雲樓昏亂的看著涵妮,他立即瞭解了情況的嚴重性,放平了涵妮的身子,他瞪著她,腦中一片零亂雜遝的思潮,血液凝結,神思昏然。怎麼會這樣的呢?怎麼會呢?他做錯了什麼?他那樣愛她,他告訴她的都是他內心深處的言語,卻怎麼會造成這樣的局面?雅筠接通了電話,李大夫是涵妮多年的醫師,接到電話後,答應立即就來。掛斷了電話,雅筠又衝到雲樓的面前,瞪視著雲樓,她激動的喊著說: 「你對她做了些什麼?你?」 「我?」雲樓愕然的說,他已經驚慌失措,神志迷惘了,雅筠嚴重的、責備的語氣使他更加昏亂。望著涵妮,他痛苦的說:「我沒料到,我完全沒料到會這樣!」 「我警告過你!我叫你離開她!」雅筠繼續喊,眼淚奪眶而出。「你會殺了她!你會殺了她!」 楊子明也聞聲而至,跑了過來,他先拿起涵妮的手腕,按了按她的脈搏,然後,他放下她的手,對雅筠安慰的說: 「鎮靜一點,雅筠,她的脈搏還好,或者沒什麼關係。雲樓,你站起來吧!」雲樓這才發現自己還脆在涵妮的面前,他被動的站起身子,仍然傻愣愣的瞪視著涵妮。雅筠走過去,坐在涵妮的身邊,她一會兒握握她的手,一會兒握握她的腳,流著淚說: 「我知道會出事,我就知道會出事!」抬起頭來,她銳利的盯著雲樓說:「你這傻瓜!你跟她說了些什麼?你這魯莽的,不懂事的傻瓜!你何苦招惹她呢?你何苦?你何苦?」 雲樓緊咬了一下牙,在目前這個局面之下,不是他申辯的時候,何況,他也無心於申辯,他全心都在涵妮身上。涵妮,你一定要沒事才行,涵妮,我愛你,我沒想到會害你!涵妮!涵妮!醒來吧!涵妮! 醫生終於來了,李大夫是專門研究心臟病的專家,十幾年來,他給涵妮診斷、治療,因而與楊家也成了朋友,他眼見著涵妮從一個小姑娘長成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對這女孩,他也有份父親般的憐愛之情。尤其,只有他最清楚這女孩的身體情況,像風雨飄搖中的一點燭光,誰知道她將在那一分鐘熄滅?到了楊家,他立即展開診斷,還好,脈搏並不太弱,他取出了針藥,給她馬上注射了兩針。雅筠在旁邊緊張的問: 「她怎樣?她會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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