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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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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恍惚,他覺得有個小女孩兒,正扳著他的手指,去彈那和他無緣的鋼琴: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多米索法……唉唉!又錯了。你是笨蛋!喬書培,你一直是笨蛋!你早就該坐在這兒,聽她彈一曲,你就會更深的衡量出她對你的愛,以及你對她的愛,那麼,你就不會寫那張混賬條子給她了! 那支曲子彈完了,采芹在翻著琴譜。忽然間,客人中有人高聲的鼓起掌來,鼓得又響又急驟,不知是搗蛋還是欣賞,反正破壞了大廳中的幽靜。書培皺著眉頭看過去,於是,他大吃了一驚,那是張熟悉的面孔,那高舉雙手猛拍的竟是殷振揚! 怎麼,他又跑出來了?怎麼?采芹一個字也沒對他說過?他困惑的望著殷振揚,於是,他看到有個穿著咖啡色絲絨上裝的男人,從一個黑暗的小角落裏站起來,逕直走向殷振揚。他在殷振揚對面坐下來了,不知道對殷振揚低聲說了句什麼,殷振揚停止了鼓掌,笑著靠進椅子裏,大聲的說了句:「姓關的,你怎麼說就怎麼好!誰教你是我妹夫呢!哈,我這個倒楣蛋,專當人小舅子!」 這是什麼話?喬書培情不自禁的對那個姓關的看過去,燈光下,那男人有一張非常吸引人的臉孔,輪廓好深,挺直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睛,黝黑的皮膚和濃濃的眉。他燃起了一支煙,又對殷振揚說了句什麼,殷振揚就笑了起來。小弟送了一瓶酒去,他們在開瓶、倒酒、碰杯、喝酒。 書培心裏有些恍惚,頭腦裏有些發暈。他瞪視著殷振揚和那「姓關的」,看他們微笑,談天,舉杯,喝酒。然後,書培覺得琴聲有陣混亂,顯然采芹彈錯了音,那「姓關的」直跳了起來,似乎有尖銳的東西刺傷了他,他立即拋下殷振揚,站起身來,走上台去。書培也往臺上看去,心臟一下子的跳到了喉嚨口。采芹已停止彈琴,她用手支著額,正倚靠在琴蓋上,似乎不勝怯弱。姓關的直衝上去,用手一把扶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話,采芹搖搖頭。姓關的坐了下來,琴聲繼續下去了,姓關的接替了采芹,他彈得如行雲流水。采芹低垂著頭,她整個人,似乎都倚靠在「姓關的」的懷裏。 書培的心神更恍惚了,頭腦更昏暈了。陳樵的話重新在他耳畔響起:「她不是一個人,有另外一個彈電子琴的男人和她在一起……他們親熱得厲害……」 他的呼吸急促了,他死死的盯著采芹和姓關的。采芹慢慢的站了起來,把電子琴完全交給了那個人。書培注意到那人給予了她一個最關心最溫柔最憐惜的凝視。天哪!書培的心臟絞扭了起來,五臟六腑都絞成了一團。怪不得殷振揚喊她妹夫,他懂了!他終於懂了!怪不得采芹決意離開他,他懂了,他終於懂了!怪不得最近采芹不回家,他懂了,他終於懂了。她真的有了一個第三者,她真的變了心,背叛了他,他懂了,他終於懂了!采芹走下來了,她一直走到殷振揚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殷振揚遞給她妹妹一杯酒,他的嗓門依然很大:「我看你的身體糟透了,你應該去看醫生!」 采芹虛弱的笑了笑。該死!她那笑容依然牽引著他,像有根細線從她身上直通他的心臟,她一顰一笑都拉扯得他心痛。采芹握住那杯酒,一仰而盡,她又用手支著額,呆坐在那兒,殷振揚遞給她第二杯。該死!你要灌醉她嗎?他再也按捺不住,從自己隱藏的角落裏站了起來,他連想都沒想,就徑直走向了采芹和殷振揚。 他站在他們面前了。「我能不能加入你們?也喝一杯?」他沉著聲音問。 采芹驀然抬頭,臉色變得比紙還白。 「書培!」她喃喃的喊:「你來做什麼?」 「這兒是公共場合,沒有掛牌子說不許我進來啊?」他說,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哈!」殷振揚怪笑了,看看喬書培又看看采芹,再看看那正往這邊注視的關若飛。「真是一次偉大的聚會!」他對喬書培舉杯。「歡迎,妹夫!」 又是妹夫?書培心裏比雪還明白了。他端過采芹面前的酒杯,一口氣灌了下去。直視著采芹,他說:「你知道你是什麼?你是隻狗熊!」 采芹睜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聽過『熊撿棒子,撿一支丟一支』這句話嗎?」書培說,微笑著。「東北人把玉蜀黍叫做『棒子』,狗熊常常半夜到玉蜀黍田去偷棒子,牠們又笨又貪心,看到了棒子,就用左手把牠撿起來夾在右手胳肢窩裏,到了下面,牠又看到另一支棒子,就用右手撿起來夾在左手的胳肢窩裏,這樣,牠每一伸手,原來的棒子就掉了,牠一路撿,一路丟……」他再倒滿了酒杯,啜了一口:「到最後,牠仍然只有一根棒子。」他盯著采芹,笑容消失了,他的眼光痛楚、怨毒,而充滿了恨意。「你為什麼不最後再撿我?」 采芹被擊倒了。她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默默的盯著他,她的嘴微張著,拚命的吸著氣,胸部一起一伏,她重重的呼吸,似乎得了呼吸困難症。她的臉色更白了,連脂粉也遮蓋不了那份蒼白,她的嘴唇上毫無血色。 書培看了電子琴一眼。 「他叫什麼名字?」他冷冷的問。 采芹不答。殷振揚笑了。 「原來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嘻笑著說:「鼎鼎大名的關若飛,他在娛樂界的名字響噹噹,比你這個默默無聞的大學生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他輕蔑的望著書培,因為他的痛苦而得到一份報復性的快樂。 書培抽了口氣,是了!關若飛,他聽過這個名字,采芹提過這個名字。「這就是你要離開我的原因,是嗎?」他盯著采芹,臉被酒和怒氣所染紅了,眼睛裏佈滿了血絲。但是,他的聲音仍然維持著平靜,像海嘯前的那股伏流,緩慢而凝重的流動著。「這就是你最近不願回家的原因,是嗎?這就是你永遠累了的原因,是嗎?關若飛,這就是整個問題的關鍵!陳樵告訴過我,我卻不肯相信,關若飛,他是你的第幾根棒子?」 采芹仍然不說話,仍然只是呆呆的看著喬書培。仍然大睜著眼睛,仍然拚命的吸著氣。喬書培再灌了一杯酒,他的手落在采芹的手上,蓋住了那隻手,他開始捏緊她,用力的捏緊她,似乎想把她的骨節全體捏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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