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彩霞滿天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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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他咬著牙罵。「你知道是誰把這幅畫送來的?是殷振揚和他的爸爸!你知道那隻老鷹對我說些什麼,叫我管教好我的兒子!說他們殷家不會接受……」他咬緊牙關,嚥住了下面的話,狠狠的瞪著喬書培,他的眼睛漲得發紅,臉色氣得鐵青。「書培,你一向懂事,為什麼要自取其辱?你父親雖然只是個小書記,還有一身傲骨,你何必去沾惹那群土霸惡紳?難道你不知道那殷家是惹不起的嗎?我老早老早就跟你說過了,沾了他們家,就會惹麻煩,你不懂嗎?」 喬書培呆呆的望著父親,從父親那沉痛的語氣裏,終於體會到一件事,殷振揚父子,必定帶來了一場風暴。而那只會念書,與世無爭的父親,也必定受到了一場侮辱。他深吸口氣,垂下了眼睛。「我懂了。」他悶悶的說。 喬雲峰默然片刻,瞪視著兒子,他好久都沒說話。然後,他忽然把書培拉到身邊,用他那枯瘦的手,握緊了書培的手腕。他沉痛的、憐惜的、傷感的、憂鬱的說:「孩子,人世間的事不一定都公平,也不一定都有道理。你不懂,我知道你不懂。你不懂我們和殷家,各有各的自傲,我們有的是傲骨,他們有的是傲氣。他們看不起我們,我也看不起他們。這中間的微妙,是你不能體會的,你還太小。我只能告訴你,你如果繼續和殷采芹來往,會使我很傷心,也很難堪。書培,在你還沒有陷得太深以前,拔出你的腿來吧,那殷家,是一個好大好大的泥淖,一個又髒又臭又污穢的泥淖。這話我本來不願意講,你逼得我非講不可了。」 他緊偎著父親,眼前看到的,只是父親鬢邊的幾根白髮,和額上的幾條皺紋。他不願去想殷家是不是泥淖,不願去分析這中間的矛盾和道理,他只看到父親的白髮和皺紋,只聽到父親那沉痛而傷感的聲音。 「我知道了。」他短促的說。「我不會再去招惹他們家了!」 他掙開父親,往自己的房裏衝去。剛衝到房門口,他聽到父親在他身後喊:「書培!」他站住了,回過頭來。 喬雲峰深深的注視著他,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輕輕的說了句:「那是張好畫!」他怔了怔。凝視著父親。 「那是張好畫!」喬雲峰重複了一遍。「難得你能掌握到那個主題;那雙夕陽下的手!」 他的心因父親的賞識和瞭解而悸動了。 「它沒得獎,」他說:「評審委員認為它『主題意識表現不清』!」父親點了點頭。「你瞧,這就是人生!好在,你的目的是畫畫,而不是得獎,對吧?」他笑了笑,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房門一闔上,他的笑容也闔上了。他想著殷采芹,今夜,她又會有什麼命運?他倒在床上,用一種苦惱的、痛楚的心情去想她。明天,他和她有個約會。明天,在海邊有個約會!他閉上了眼睛,咬緊了牙關,明天,他知道,他不會去海邊了。 ▼6 明天,不會去海邊。但是,明天,註定是個未知數,註定是要出點事的。註定要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早上,喬書培去學校的時候,情緒仍然低落,他幾乎是憂鬱而不安的。昨夜一夜沒睡好,他想過許多事情,想過和殷采芹的友誼,想過那些為殷采芹打架的童年,想過小學同學在神仙樹上寫字來嘲弄他們的往事,想過殷采芹對他的感情……想過在岩洞裏恍悟到的歡愉和震撼……而今,一切剛「開始」的似乎就面臨到「結束」。 正像父親說的,他們家和殷家之間,有一條無法飛渡的無底深淵,他和采芹,像是佇立在兩個山巔的人,只能迎風佇立,遙遙相望,切莫「再近一步」!頭一次嘗到失眠的滋味,頭一次領略感情的苦惱。不過,他歎息著想,反正都會過去的!他面前還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好多好多的路要走。殷采芹畢竟只是他生命裏的一個點綴,忘掉她吧!「好男兒當如是!」 他到了學校,上了四節課,在中午的休息時間裏,小胖匆匆忙忙的找到了他,把他拉到一邊說:「小心,殷振揚已經約了打手,預備放學以後,在你回家的路上修理你!」他愣了一下,自言自語的說:「又要來這一套嗎?」 「你最好躲一躲,下課後到我家去吧!反正殷振揚不敢在學校動手,訓導主任已經說過了,殷振揚再打一次架就開除!」 「我不躲,」他本能的挺了挺背脊。「要打就打,我也不見得打不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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