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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就是被『封口』的意思!這告示上說得很明白!妳自己看!」

  金銀花趕緊唸著告示:「查待月樓有駐唱女子,名叫蕭雨鳳、蕭雨鵑二人,因為唱詞荒謬,毀謗仕紳,有違善良民風。自即日起,勒令『封口』,不許登台——」她一急,回頭看黃隊長:「黃隊長,這一定有誤會!打從盤古開天地到現在,沒聽說有『封口』這個詞,這唱曲的姑娘,你封了她的口,叫她怎麼生活呢?」

  「妳跟我說沒有用,我也是奉命行事!誰叫這兩個姑娘,得罪了大頭呢?反正,妳別再給我惹麻煩,現在不過只是『封口』而已,再不聽話,就要『抓人』了!妳這待月樓也小心了!別鬧到『封口』才好!」

  「這『封口』要封多久?」

  「上面沒說多久,大概就一直『封下去』了!」

  「哎哎,黃隊長,這還有辦法可想沒有?怎樣才能通融通融?人家是兩個苦哈哈的姑娘,要養一大家子人,這樣簡且是斷人生路——而且,這張告示貼在我這大門口,你叫我怎麼做生意呀?可不可以揭掉呢?」

  「金銀花!妳是見過世面的人!妳說,可不可以揭掉呢?」黃隊長抬眼看看天空:「自己得罪了誰,自己總有數吧!」

  金銀花沒轍了,就直奔蕭家小屋而來。大家聽了金銀花的話,個個變色。

  雨鵑頓時大怒起來:「豈有此理!他們有什麼資格不許我唱歌?嘴巴在我臉上,他怎麼『封』?這是什麼世界,我唱了幾句即興的歌詞,就要封我的口!我就說嘛!這展家簡直是混賬透頂!」說著,就往雲飛面前一衝:「你家做的好事!你們不把我們家趕盡殺絕,是不會停止的,是不是?」

  雲飛太意外,太震驚了:「雨鵑!妳不要對我凶,這件事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妳生氣,我比妳更氣!太沒格調了!太沒水準了!除了暴露我們沒有涵養,仗勢欺人以外,真的一點道理都沒有!妳們不要急,我這就回家去,跟我爹理論!」

  金銀花連忙對雲飛說:「就麻煩你,向老爺子美言幾句。這蕭家兩個姑娘,你走得這麼勤,一定知道,她們是有口無心的,開開玩笑嘛!大家何必鬧得那麼嚴重呢?在桐城,大家都要見面的,不是嗎?」

  阿超忙對金銀花說:「金大姐,妳放心,我們少爺會把它當自己的事一樣辦!我們這就回去跟老爺談!說不定晚上,那告示就可以揭了!」

  雨鳳一早上的好心情,全部煙消雲散,她忿忿不平的看向雲飛:「幫我轉一句話給你爹,今天,封了我們的口,是開了千千萬萬人的口!他可以欺負走投無路的我們,但是,如何去堵攸攸之口?」

  雨鵑怒氣沖沖的再加了兩句:「再告訴你爹,今天不許我們在待月樓唱,我們就在這桐城街頭巷尾唱!我們五個,組成一支合唱隊,把你們展家的種種壞事,唱得他人盡皆知!」

  阿超急忙拉了拉雨鵑:「這話妳在我們面前說說就算了,別再說了!要不然,比『封口』更嚴重的事,還會發生的!」

  雨鳳打了個寒戰,臉色慘白。

  小三、小五像大難臨頭般,緊緊的靠著雨鳳。

  雲飛看看大家,心裡真是懊惱極了,好不容易,讓雨鳳又有了笑容,又接受了自己,好不容易,連雨鵑都變得柔軟了,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候,家裡竟然給自己出這種狀況!他急切的說:「我回去了!妳們等我消息!無論如何,不要輕舉妄動!好不好?」

  「輕舉妄動?我們舉得起什麼?動得起什麼?了不起動動嘴,還會被人『封口』!」雨鵑悲憤的接口。

  金銀花趕緊推著雲飛:「你快去吧!順便告訴你爹,鄭老闆問候他!」

  雲飛瞭解金銀花的言外之意,匆匆的看了大家一眼,帶著阿超,急急的去了。

  回到家裡,雲飛直奔袓望的書房,一進門,就看到雲翔、紀總管、天堯都在,正拿著賬本在對賬,雲飛匆匆一看,已經知道是虎頭街的賬目。他也無暇去管紀總管說些什麼,也無暇去為那些錢莊的事解釋,就義憤填膺的看著紀總管,正色說:「紀叔!你又在出什麼主意?準備陷害什麼人?」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紀總管臉色一僵。

  袓望看到雲飛就一肚子氣,「啪」的一聲,把賬本一闔,站起身就罵:「雲飛!你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了嗎?紀叔是你的長輩,你不要太囂張!」

  「我囂張?好!是我囂張!爹!你仁慈寬厚,有風度,有涵養,是桐城鼎鼎大名的人物,可是,你今天對付兩個弱女子,居然動用官方勢力,毫不留情!人家被我們逼得走投無路,這才去唱小曲,你封她們的口,等於斷她們的生計!你知道她們還有弟弟妹妹要養活嗎?」

  袓望好生氣,好失望:「你氣急敗壞的跑進來,我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以為錢莊有什麼問題需要商量!結果,你還是為了那兩個姑娘!你腦子裡除了『女色』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你每天除了捧戲子之外,有沒有把時間用在工作和事業上?你虎頭街的業務,弄得一塌糊塗!你還管什麼待月樓的閒事!」

  雲飛掉頭看紀總管:「我明白了!各種詭計都來了,一個小小的展家,像一個腐敗的朝廷!」他再看袓望:「虎頭街的業務,我改天再跟你研究,現在,我們先解決蕭家姐妹的事,怎樣?」

  雲翔幸災樂禍的笑著:「爹!你就別跟他再提什麼業務錢莊了!他全部心思都在蕭家姐妹身上,那裡有情緒管展家的業務?」

  雲飛怒瞪了雲翔一眼,根本懶得跟他說話。他邁前一步,凝視著袓望,沉痛的說:「爹!那晚我們已經談得很多,我以為,你好歹也會想一想,那兩個姑娘唱那些曲,是不是情有可原?如果你不願意想,也就罷了!把那晚的事,一笑置之,也就算了!現在,要警察廳去貼告示,去禁止蕭家姐妹唱曲,人家看了,會怎麼想我們?大家一定把我們當作是桐城的惡勢力,不但是官商勾結,而且為所欲為,小題大作!這樣,對展家好嗎?」

  天堯插嘴:「話不是這樣講,那蕭家姐妹,每晚在待月樓唱兩三場,都這種唱法,展家的臉可丟大了,那樣,對展家又好嗎?」

  「天堯講的對極了,就是這樣!」袓望點頭,氣憤的瞪著雲飛說:「她們在那兒散播謠言,毀謗我們家的名譽,我們如果放任下去,誰都可以欺負我們了!」

  「爹——」

  「住口!」袓望大喊:「你不要再來跟我提蕭家姐妹了!我聽到她們就生氣!沒把她們送去關起來,已經是我的仁慈了!你不要被她們迷得暈頭轉向,是非不分!我清清楚楚的告訴你,如果你再跟她們繼續來往,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袓望這樣一喊,驚動了夢嫻和齊媽,匆匆忙忙的趕來。夢嫻聽到袓望如此措辭,嚇得一身冷汗,急急衝進去,拉住袓望。

  「你跟他好好說呀!不要講那麼重的話嘛!你知道他——」

  袓望對夢嫻一吼:「他就是被妳寵壞了!不要幫他講話!這樣氣人的兒子,不如沒有!妳當初如果沒有生他,我今天還少受一點氣!」

  雲飛大震,激動的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袓望。許多積壓在心裡的話,就不經思索的衝口而出了:「你寧願沒有生我這個兒子?你以為我很高興當你的兒子嗎?我是非不分?還是你是非不分?你不要把展家看得高高在上了!在我眼裡,它像個充滿細菌的傳染病院!姓了展,你以為那是我的驕傲嗎?那是我的悲哀,我的無奈呀!我為這個,付出了多少慘痛的代價,你知道嗎?知道嗎?」

  袓望怒不可遏,氣得發昏了:「你混賬!你這是什麼話?你把展家形容得如此不堪,你已經鬼迷心竅了!自從你回來,我這麼重視你,你卻一再讓我失望!我現在終於認清楚你了,雲翔說的都對!你是一個假扮清高的偽君子!你沉迷,你墮落,你沒有責任感,沒有良心,我有你這樣的兒子,簡直是我的恥辱!」

  這時,品慧和天虹,也被驚動了,丫頭僕人,全在門口擠來擠去。

  雲飛瞪著袓望,氣得傷口都痛了,臉色慘白:「很好!爹,你今天跟我講這篇話,把我徹底解脫了!我再也不用拘泥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我馬上收拾東西離開這兒!上次我走了四年,這次,我是不會再回來了!從此之後,你只有一個兒子,你好好珍惜吧!因為,我再也不姓『展』了!」

  品慧聽出端倪來丁,興奮得不得了。尖聲接口:「喲!說得像真的一樣!你捨得這兒的家產嗎?捨得溪口的地嗎?捨得全城六家錢莊嗎?」

  夢嫻用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快呼吸不過來了。哀聲喊:「雲飛!你敢丟下我,你敢再來一次!」

  雲飛沉痛的看著夢嫻:「娘!對不起!這個家容不下我,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再看袓望:「我會回來把虎頭街的賬目交代清楚,至於溪口的地,我是要定了!地契在我這裡,隨你們怎麼想我,我不會交出來!我們展家欠人家一條人命,我早晚要還她們一個山莊!我走了!」

  雲飛說完,掉頭就走。夢嫻急追在後面,慘烈的喊:「雲飛!你不是只有爹,你還有娘呀!雲飛——你聽我說——你等一等——」

  夢嫻追著追著,忽然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她伸手想扶住桌子,拉倒了茶几,一陣乒乒乓乓。她跟著茶几,一起倒在地上。

  齊媽和天虹,從兩個方向,撲奔過去,跪落於地。齊媽驚喊著:「太太!太太!」

  「大娘!大娘!」天虹也驚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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